第三天
近了我——
第二天我父亲忧心忡忡地和那位姑娘一起走向街道的婚姻登记处,那位姑娘并不知道他心里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只是觉得他满脸倦容,她关心地询问之后,知道他昨晚一宵没睡,她以为这是因为激动的失眠,为此她嘴角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我父亲走到一半路程时说他很累,坐在人行道旁,双手放在膝盖上,随后他的头埋在手臂里呜呜地哭泣了。那位姑娘措手不及,她呆呆地站在那里,隐约感到了不安。我父亲哭了一会儿后猛地站了起来,他说: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找杨飞。”
我不知道父亲曾经遗弃过我,所有的情景都是他后来告诉我的,然后我在记忆深处寻找到点点滴滴。我记得自己当初很快乐,整整一个下午都坐在那块石头上吃着饼干和糖果,幼儿园的孩子们放学从我面前经过时,我还在吃着,他们羡慕不已,我听到他们对自己的父母说“我要吃糖果”“我要吃饼干”。后来天黑了,我听到不远处的狗吠,开始感到害怕,我从那块石头上爬下来,躲在石头后面,仍然害怕,我把掉落在草丛上的树叶一片片捡过来,盖在自己身上,把头也盖住,才觉得安全。我在树叶的掩护里睡着了,早晨的时候是那些孩子走向幼儿园的说话声吵醒了我,我从叶缝里看见太阳出来了,就重新爬到那块石头上,坐在那里等待我的父亲。我坐了很久,好像有人过来和我说过话,我记不起来他们和我说了一些什么。我没有糖果也没有饼干了,只有水壶里还有一些水,饿了只能喝两口水,后来水也没有了。我又饿又渴又累,从石头上爬下来,躺在后面的草丛里,我又听到了狗吠,再次用树叶从头到脚盖住自己,然后睡着了。
我父亲中午的时候来到这个小城,他下了火车后一路奔跑过来,他在远处望过来,看到石头上没有我的身影。他奔跑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他在石头的不远处站住脚,丧魂落魄地四下张望,就在他焦急万分之时,听到我在石头后面发出睡梦里的声音:
“爸爸怎么还不来接我呀?”
父亲后来告诉我,当他看到我把树叶当成被子时先是笑了随即哭了。他揭开树叶把我从草丛里抱起来时,我醒来了,见到父亲高兴地叫着:
“爸爸你来了,爸爸你终于来了。”
父亲的人生回到了我的轨道上。他从此拒绝婚姻,当然首先是拒绝那位梳着长辫的姑娘。那位姑娘十分伤心,她百思不解,跑到李月珍那里委屈哭诉。李月珍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责备我父亲,她说她和郝强生愿意收养我,她觉得我就是她的儿子,因为我吃过她的奶。我父亲羞愧地点头,承认自己做错了。可是当李月珍要我父亲和那位姑娘重新合好,我一根筋的父亲认定在我和那位姑娘之间只能选择一个,他说:
“我只要杨飞。”
无论李月珍如何劝说,我父亲都是沉默以对,李月珍生气又无奈,她说再也不管我父亲的事了。
后来我几次见到过那位梳着长辫的姑娘,父亲拉着我的手走在街道上,我见到她走过来时很高兴,使劲拉拉父亲的手,喊叫着“阿姨”。我父亲那时候总是低着头,拉着我快速走过去。起初那位姑娘还会对我微笑,后来她就装着没有看见我们,没有听见我的叫声。三年以后,她嫁给了一位比她大十多岁的解放军连长,去了遥远的北方做随军家属。
父亲从此心无杂念养育我成长,我是他的一切,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度过了经历时漫长回忆时短暂的生活。他在墙上记录我的成长,每隔半年让我贴墙而立,用铅笔在我头顶画出一条一条的横线。我初中时个子长得很快,他看着墙上的横线的间距越来越宽,就会露出由衷的笑容。
我高一时已经和父亲差不多高了,我经常微笑地向父亲招招手,他嘿嘿笑着走到我身旁,我挺直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