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身?——革干!——通过,通过,通过……授袖标!
…………
“丁一?丁一!”
“哎哎,到!”
“出身?”
“什么?什么出身?”
“废话,问你呢!”
“噢噢,工……工人!”
“通过”“通过”“通过”……“授袖标!”
那丁心如跑马,早已不知身在何处,此时急慌慌上前几步,从秦娥手上接过一条袖标。平生头一回碰到她的手哇,那厮不免周身一抖,涌动起一股暖流。
秦娥其时一身洗白的旧军装,束腰耸胸,短发齐耳,尤见其丽质非凡。
头一次接触就这么稍纵即逝,那丁怏怏然走出人群。走了很远才发现:咦,咋回事,这袖标怎比别人的窄呢?别人的五寸,六寸、七寸,怎么我的只有四寸?别人的有缎子的,有绸子的,怎么丁一的却只一条红布?丁一想回去问问秦娥,却又不敢,犹豫之间已从众人的议论中听出缘由:袖标的宽窄与质地,盖据父母之级别的高低而不同!
丁一呆愣片刻,思绪一下子跳到的末尾:师父、师兄都已成佛,凭甚俺老猪只得个罗汉位?但见佛祖威然,八戒只好喏喏。——唉唉,佛界尚且如此等级兮兮,丁一想想也只有“正确对待”吧,遂将满腹狐疑同那四寸宽的红布一齐藏入怀中。
人间真相二
好在丁一虽对“红绸”“红缎”心存羡慕,却并不怎么喜欢那帮“红绸”“红缎”的所有者——秦娥除外,故而心绪还算坦定。
丁一与之要好的,是自家院子里的几个年龄相近的朋友。自家院子里的几个好友,出身不红也不算太黑,除去“臭老九”就是“反动学术权威”,连四寸的袖标都不能有。他们虽敢怒不敢言,私下里却常对那帮“红绸”“红缎”流露着鄙视。
鄙视的理由之一:那帮人有什么呀?
鄙视的理由之二:那帮人,其实有什么呀?
鄙视的理由之三:那帮人,说真的,他们到底有什么呀!
起初丁一听着痛快,解气,便也随声附和,却总不明白那个“什么”究竟是指什么?几个好友对“那帮人”极尽挖苦、讥讽和嘲笑,而后买几瓶汽水开怀痛饮,相互间更加情深意切。于是乎勾肩搭背,东游西逛,继续轻蔑着那帮“红绸”与“红缎”。丁一间或只为秦娥作些辩护:“喂喂我跟你们说,秦娥可不是(他们)那种人。”或者:“嗨,你们发现没有?秦娥可不(像那帮人)那样。”或者:“真的,不骗你们,秦娥跟那帮人一点儿都不一样!”好友们先持异议,继而窃笑,最后考虑到凡是朋友赞成的我们也要赞成,便苟同道:“好好,秦峨不是。”或者:“对对,她跟那帮人不一样。”或者:“没错儿没错儿,秦峨肯定跟那帮人毫无共同之处,行了吗?”于是那丁心舒气朗,咬着冰棍,顶着七月的骄阳,继续跟好友们一同闲逛,并继续贬低着除秦娥之外的那些“红绸”“红缎”,不断嘲笑着“那帮人”实在是小人得志,寡闻鲜见,实在是土得掉渣。——“不信你上他们家瞧瞧去,书都没一本!”“谁说没有,也许有几本扫盲课本吧?”……于是渐渐地,丁一觉出有点不大对劲儿了——怎么晴天朗日的,总好像藏着一缕阴云?一缕阴云欲集又散,欲散还集,这到底怎么回事?终于,丁一听出些弦外之音了,几个好友分明是在暗示:惟咱这样的高知家庭才不寻常,惟咱这样的书香门第才算高贵,才能高贵得长久与牢固。教授、专家、学者、名人……就算鹰有时比鸡飞得低吧,可鸡永远飞不得鹰那般高!论学问,论见识,论功名成就,文化修养——“说真的,那帮人!他们可有什么呢?”这情绪,在当时虽不宜像那副对联似的大肆张扬,但在几个好友之间却不掩饰。丁一心里“咯噔”一下子,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