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小西也惊讶,缓过神儿后连道:“算了爸,算了!算了!”
建国爹不算,高扬着一只手,眼睛瞪着儿子。何建国扭过脸说了声“对不起”,眼圈一下子红了。建国爹的眼圈也红了。小西眼圈也红了。她从这反常中感到了一种不祥。
小西头脚走,建国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凑到儿子身边,摸摸刚才他打过的地方。“疼不?”何建国闪开父亲的手,眼圈又有些红。建国爹喃喃:“打你十岁上爹就没打过你……手下得太重了……别记恨爹,爹是打给她看,爹是为你们好,是为你哥——”原来爹的思路和他一样!心里头不由得恨自己,恨自己怎么就这么不争气,不能混得好一点儿,比如,混成个刘凯瑞。那么,他就谁也不用求了,哥哥的事,他举举手,就解决了。他什么都没说,只一声不响地去给小夏找铺盖铺床。这时,听爹的声音传来:“宝安媳妇,你打定主意要走了,不再考虑考虑了?”
没等小夏说话,何建国当即高声道:“不考虑了,走!……小夏,你不在他们家干就对了!看来以后我也得少上他们家,省得让人家当贼防着!”
次日,何建国送父亲和小夏到车站,上了车,直坐到列车里广播“送亲友的请下车”才下了车。父亲送他到车门口,探出半个身子来一个劲儿催他回去。想到父亲专程为哥哥而来却不得不失望地回去,何建国难受至极。这时,小夏忽然急急跑到车门口,递给他一沓钱,说让转交顾家,说是顾家预支了她一个月的工资。何建国接过那钱,慢慢道:“小夏,好样的!”
建国爹听儿子如是说,不由得叹了口气,劝道:“回去跟你媳妇好好谈谈。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你媳妇是没生过娃,不懂事,等她自己生了娃,就知道做爹娘的艰难了。抓紧时间生个娃!这回怀上,卖房子卖地,也不能再让你们把娃做了!”
这时何建国的话突然脱口而出:“爹,如果她就是生不了娃,不不,我的意思是,如果她就是不想生娃——”
“那咱还要她干啥?”爹的脸“刷”一下,变得冰冷冰冷。
何建国明白了,点了点头。火车开了,由慢到快,载着他的父亲离开了北京,向着他又爱又恨的沂蒙山而去……
周末,何建国去了书店,上到四层,找到医学书的区域,放眼望去,内科学、外科学、儿科学、神经内科、妇科学……他抽出一本厚重的《妇科学》,翻,翻到相关页,看。书却没说“习惯性流产”能治或不能治,只说怎么治。他决定买下这书,拿回去后细细看。买的时候就想好了,不能拿家里去,拿家里小西看到了肯定多心,他现在一点儿都不想跟她解释什么。拿单位去。何建国办公室里有一个带锁的抽屉。也不能让同事看到他看《妇科学》,人家肯定得想,他琢磨什么呢。
这天晚上下班前,他给小西打了个电话,说是加班。下班后,去街边花五块钱买两个掉渣烧饼吃了,晚饭就算解决了。而后回到办公室,打开带锁的抽屉,拿出那本大大的《妇科学》,翻到“习惯性流产”一节,看。那一节不长,就那点儿内容,他在书店里全看过了。不说能治或不能治,只说怎么治。他忽然心里一动,翻到“绒毛上皮癌”一章看——有对比才有鉴别——居然也没说能治或不能治!也只说怎么治!他又如此翻了几种老百姓通常认为的不治之症看,都是一样的风格。那就是说,书是不会干脆说某病能治或不能治的,它只说怎么治。想想,也不能怪著书者推诿塞责,概因医学实在是浩瀚繁复,规律是有,但个案也多,不容你下出某种铁定不变的结论。比如,肺癌,号称癌中之王,厉害吧?他们村有一个老头儿就得了这癌,上省城济南查出来后,听说是不治之症,决意不治。别说家里钱不多,就是钱多,不治之症还治它干吗,钱多烧的啊!当下跟儿子们回了家。老头儿有三个儿子,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