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房客
的气味惊醒了她,那气味从床铺上渗出来,从枕芯里爬出来,缠绕着她的面孔,甚至身体。谁?她朝着楼下先发制人地喊了一声,没有回应,她还是多疑,来到阁楼的小窗边,掀开窗帘检查,看见窗台上有一颗烟蒂,已经被雨水泡软了。街上无人,夜雨为新铺的沥青路面上留下几潭积水,大小不一,都是圆形的,闪着碎玻璃般的光。一只白猫站在对面人家的屋顶上,一动不动,与她隔街对峙,她一贯喜欢猫狗动物,但是这只白猫来得不是时候,它看起来像一个阴险的监视者,她捡起烟蒂朝对面扔过去,猫被她惊着了,一眨眼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天早晨她听见有人敲门,以为是柳生,开门一看,是隔壁药店的女人。女人提着几只大塑料袋,说,柳生让我送给你的,看他对你多体贴。她接过那些蔬菜水果,要关门,门关不上,那女人一条腿已经跨了进来,目光穿过她肩膀,朝里面张望,你一个人住这儿?不害怕的?她说,有什么可怕的?这屋子闹鬼吗?那女人脸上有一种讳莫如深的表情,摆手道,不是这个意思,鬼不惹孕妇,倒是要提防人,我们这条街风气不好,夜里门窗千万要关紧啊。她说,我知道,我白天也关门关窗的。她做出明显的逐客的姿态,女人却不肯走,视线热切地投在她的腹部周围旋转,有四个月了吧?是柳生的?她傲慢地笑起来,说,怎么可能?我跟他,你看配吗?女人说,那不一定,很多鲜花都插在牛粪上的。女人说着话,一只手悄悄地探过来,试图揿她的腰部,她闪开了。让我揿一下怕什么?我再揿一下,就知道你怀的是男是女了。女人说,跟我不用这么生分的,提防谁都别提防我啊,你到街上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马师母的为人?街坊邻居有什么难处,都要找我商量的。她说,我没有别的难处,反正是呆在这里,吃喝拉撒睡,能有什么难处?马师母说,那不一定,听说要住到生产?还有半年光景呢,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我们街上是非多,你千万要小心,最好少出门。她说,你们街上的是非,不关我的事,我要是住不惯,说不定明天就搬了。又说,我以前习惯住酒店的,被偷了,没有办法,只好将就了。见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马师母的满腔热情终于凝固,慢慢向门边退,你的气性这么大,对胎儿不好的,要注意保胎啊,我店里新到了保胎药,要不要给你拿一盒来?她跟着马师母去关门,说,谢谢你,保不保胎我无所谓,有了是有了的打算,没了是没了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