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906年——穆勉之 王利发
来,刺得她眼花脑壳也发胀,急急慌慌一个劲地点头。
刘宗祥钻进被窝的时侯,感到秀秀没有反应。他也没有马上有所动作,只是仰躺着,长吁一口气。
他感到胸闷。近来,这种胸闷的感觉时时出现,像这样深夜出行,胸闷的感觉更甚。长吁一口气似不能缓解憋闷。他干脆张开嘴,大口地接连呼吸几下。皮埃·让神父好多年前就胸闷,他说这是心脏有毛病。还不到三十岁么!胸闷的感觉,他最近才发现。身畔女人的肩头一耸一颤的。他扳过她的肩,在她光滑的脸上摸到了一手的泪水。他心里又一紧,起身想点灯。尽管他最忌讳与女人共眠时点灯,并且从不与女人在大白天作那种实质性的亲热。但现在不同,秀秀,是他最心爱的人。爱一个人和喜欢一个人并跟她睡觉,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你喜欢一个女人并跟她睡觉,或者很轻松,或者漫不经心,或者激动得不得了,但睡完以后也就完了。你或者什么印像都没有,或者说几句假惺惺的爱你喜欢你恨不得天天跟你在一起之类的话,或者干脆心里后悔得不得了恨不得赶快拔脚走人再也不想见到她。爱一个女人就不是这样了。你会总惦记着她。这种惦记是一种感情上的沉重,是很舒服甚至让你自己都很感动的沉重。跟你爱的女人在一起,总有话可说,或者相顾无言心里却极平和,极舒坦,感觉到连呼吸都是甜的。至于与你爱的女人睡觉,只是爱她的诸种表现方式之一,仅仅是方式之一,绝对不是目的。刘宗祥在皮埃·让神父那里,上帝的声音听得不多,法国人爱情至上的话头倒是听了不少。人在少年时学到的东西往往很顽固地左右成年以后的为人行事。刘宗祥在长袍马褂拖辫子的环境里头生活,为数不多的一点儿四书五经和皮埃·让神父的法兰西文化经常打架。打架的结果是输赢各半,最终,这种架也不打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多了几副脸孔,活在世上就方便多了。
刘宗祥记起来了,秀秀最近有些精神恍惚,脸色也不好,办事常常显得心不在焉。刘宗祥频繁地同黄炳德、莫师爷接触,常常过江跟省城那边的红顶子掌印的官儿们应酬,以期尽快促成后湖的土地重新丈量。冯子高最近不在身边,只是说回乡办事,就算告假了。他与冯子高之间虽有雇佣关系,但多半以朋友相处,既亲近也清淡且互相不过问私事。这种相处原则是两人早就说开了的。有冯子高在身边,官场这边的事刘宗祥就轻松很多。他忙,感到冷落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她一脸的泪水,洇出了他心中潮润润的歉意。
“起去搞么事唦!”她把他拉住了,好像知道他要去点灯。她的手软绵绵的,传达出的情意,也贴心贴肺地让人绵软。
“么样了哇?呃?”他轻轻地把他她搂过来,让她的脸贴在自己的怀里,让她的泪,去润他急煎煎的胸膛。他一手拨弄她柔软的耳垂,一手轻轻地在她背上摩挲,输出无言的抚慰。
“宗祥哥,我想,我想搬出去。”秀秀从他怀里探出头来,轻声轻气但却是坚定地说。刘宗祥听得心里一震,又一阵憋闷向胸膛压上来。他来不及去想,现在面对着他,贴得这么近,身子被他紧紧搂住的女人,就要离他而去,他的生活将会被涂上何等悲凉的颜色!他的手松开了,心却被揪紧了。他想再听一遍,刚才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么事哦,你刚才说么事呵?”
“让我搬出去。”秀秀的口齿很清楚。“宗祥哥,我晓得你舍不得我走。我咧,你当我蛮想走吗?要是不走,又有么法咧?我们两个这样子下去,要丢了你名誉的呀!我要是哪一天怀了的伢,你听清楚了冇呵,我要是怀了你的伢咧,总有哪一天的咧,莫动,你也先莫说么事,我晓得你想说么事。我不怕呵,我要为我的宗祥哥生一个伢!我才不怕别个说么事咧!就是怕怀身大肚的,在这里现眼现众的,让你的脸上无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