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906年——吴秀秀 刘宗祥
。刘宗祥白绸衫裤,戴一顶白巴拿马草帽,洋味十足。秀秀一套淡绿色绸衫裤,撑一把刘宗祥为她买的黑洋布伞,那条又粗又黑的辫子在背上游蛇样地动,俨然风姿绰约的洋学生。冯子高穿一件灰绉绸长衫,青缎瓜皮帽,一把白纸扇上,是他自己手书的板桥诗:“一节复一节,千枝戳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一枝老竹与苍劲的行草相映成趣。
“子高兄,尚能诵蒹葭苍苍乎?”见赵吉夫还在水边向陆疤子交代什么,黄炳德踱到冯子高身边聊闲篇。秀秀站在刘宗祥和冯子高中间,黄炳德很想站到秀秀身旁去,可恨调不开冯子高。
“虽不能指有所染,能一亲美人芳泽,也是有味的呢!”黄炳德闷在心里想,“这操蛋的刘宗祥,什么时侯刮上这么水灵的小女子的?妈的,这家伙什么都占全了!”
“黄大人,您家还不晓得在下从来是腹中草莽么?”冯子高何许人也,哪有不防着黄炳德的!他没有动窝,口里打着哈哈,“秀秀呃,你打伞,让先生晒太阳,天地君亲师呀!”
“冯先生说冤枉话咧!刚才要给您家打伞,您家说有扇子遮,车上还专门为您家留了一把咧……”秀秀笑,背后的辫子又簌簌地游。
“兼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冯子高忽然吟哦起来。见秀秀与冯子高、刘宗祥之间的亲近样子,黄炳德无端涌上一股受辱的愤懑,只是不好发作。昨晚,冯子高告诉他,今天丈量后湖官地,只要他黄大人出场亮个相,丈量完点个头画个字,刘老板就要好好“孝敬”一番的。一旦整个买卖手续办完,刘老板还要一总“意思意思”。孝敬多少,意思多少,冯子高没有说,但黄炳德感到这笔数字不会少。在他的印像里,刘宗祥是个出手大方的人,上次打牌随便玩玩,一送就是大几百上千两,做趟生意,劳神费力的,总该几千两的好处吧!老板有钱,老爷有权,权钱合作,好处无边。
“子高兄,君子不打诳语的,怎么又腹中锦绣了呢!”银子真是个好东西,白花花的,把黄炳德的心情照得一片晴朗,一时间心平气和,眉目舒展。
陆疤子早就注意到秀秀了。“也就是两年多的时间罢咧,这狗日的个丫头长得像画上的仙女了咧!”赵吉夫还在交代丈量湖地的一些细节,陆疤子已经听得心不在焉。他找到的那个屙尿比别人都远的家伙,还果然是这一带长大会划船的。他终于明白赵吉夫刘宗祥买地丈量的法子了。这一片茫茫的湖荡,用划船的办法丈量估价:划一桨,船行的长短不论,每一桨八吊钱!这道理当然很简单,每一桨划得越有劲,刘老板花的钱就越少。对于被选中的船工来说,对他的划船技术当然是个考验:每一桨必须划得有劲而且用力要匀,一桨下去,让船滑得最远而又不至最慢的时侯再划第二桨——每一桨都是钱呢!陆疤子只是监工,还有一个官府的师爷在船上,管记数的。陆疤子想多看秀秀几眼,又担心让秀秀认出来。陆疤子不怕秀秀也不怕刘宗祥,但拐卖人口逼良为娼是犯法的勾当,他陆疤子还是怕朝廷的。其实,秀秀早就注意到陆疤子了。她注意到这个生得丑、生得恶、口里不停骂骂咧咧的人。陆疤子脸上的记号太醒目了!
“这就是那个十兄弟里头的陆疤子了!把我用麻袋装到紫竹苑的是他,把我的爹活活打死的,也是他!”秀秀只是偶尔用眼睛的余光扫一眼陆疤子,口里还在同冯子高他们应酬,心里却恨得滴血。
“疤子哥呃,大哥带信来了,你上来吧!”
那个与陆疤子一伙的敲钟人站在堤坡上喊。
“疤子哥咧,上来唦,有事咧!”看陆疤子没有理,小监工朝堤下走,边走边喊。
“晓得了!叫魂哪!”陆疤子回头吼了一声,又对赵吉夫说,“赵老板,多我在上头也冇得么益,您家看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