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927年——钟媛媛 钟昌 刘汉柏 刘宗祥
艘被蒋介石拿来害李之龙、嫁祸共产党的中山舰,后来战沉在长江武汉水域,就在离此刻李汉江和他妻子冯蝶儿说话不到五十里的地方。
虽然都在一个党,毕竟是国共合作。打倒军阀、打倒列强,推翻北洋军阀政府是主要的任务。更多的话,不是李汉江这样地位的人能说的。就用“回家”遮盖过去吧。其实,“回家”这两个字,李汉江是说得很奢侈的。到目前为止,哪里是这一对夫妻的家呢?
一辆黑色的小汽车,从他们身边缓缓滑过,在离他们三丈开外的地方停住了。
雪太白,车又太黑,这黑白分明的色调,在已近初更的寂夜尤其抢眼。
吴二苕一身皂衣,和汽车浑然一色。等李汉江两口子走近,招呼一声:“二位,您家们上啵?”
“说回家,没有回,家倒自己来了!刘老板两口子,心真细。”
冯蝶儿看到爹撑着下颌冥思苦想的样子,既可笑,又轻松。
爹很久都没有放松一下了。他应该休息一下,换换脑筋。
很显然,冯子高自己教出来的徒弟,几年不见,把师傅难住了。这盘棋,已到收官阶段了。冯子高仔细地数了数目数,大约可以赢四目棋的样子,剩下两个双官,其余都是单官。可这个狡猾的汉柏,半天都不动声色的,竟生出这么个劫来了!这是个生死劫,正负近十目子咧!真是大意失荆州哇,刚才只顾抢先手,有好几块棋没有活尽,眼下都成了非应不可的劫材。
“嗯,输了。汉柏,不简单,藏而不露,后发制人哪!”一番长考之后,冯子高把手中的白子丢进棋罐,伸直了腰。
他已重新算了一遍,应完这几手,双关都被汉柏收走,他还要输上半颗子。他朝汉柏脸上扫了一眼。汉柏脸上一直挂着谦和的近乎孩子气的微笑,可右手,早就放到裤子口袋里去了。那里还有两粒围棋子,一黑一白。这回他玩得劲大了一点,口袋里发出了“哗嚓哗嚓”的脆响。
坐在一边的刘宗祥,并不怎么懂围棋,尤其是细算棋路,他基本上是一窍不通。
但从儿子的动作神态里,他已经明白,儿子赢了。为了搞清汉柏到底把手放到裤子口袋里抠什么,刘宗祥曾趁儿子睡觉时掏过儿子的口袋。对于刘宗祥,这实在是出于无奈。接受过洋化教育的买办,怎么不晓得尊重个人隐私的道理呢?但把偌大一份家业交出去,他却不得不慎重。总不能交到一个浑身都是毛病的年轻人手里吧!他晓得了,凡是儿子心里轻松或者相反,都习惯把手放到口袋里玩那两颗围棋子。
“虽然也是个毛病,还不害事,算是个雅毛病吧。”
刘宗祥瞅儿子一眼。儿子毕竟年轻,虽然面不露喜色,还是沉不住气,把得胜的心情变成响动了。
“么样哇,冯老师?么样就说输了咧?”刘汉柏收完最后一个双官子,对他的围棋启蒙老师说。
“么样不输咧?我冇得劫材了,剩下的官子……哦,这是个循环劫!你这个小家伙,么样不在收完这个双官之前说咧?噢,老了,还是怪我自己,老了……”冯子高下意识地把手向围棋罐伸过去,可刚触到围棋罐的冰凉,手似乎清醒了,又缩了回来。既然是循环劫,就可以无休止地打下去,刚才何必那么快就放弃了呢!可现在,就是走下去,顶多也就是半目棋的输赢。
“算了,还是输了,先输了气么。”
冯子高终于完全伸直了腰,不知是那处的骨节,嘎吧直响。
“汉柏呀,看来,你是个善于打劫的材料哇!”听得出来,冯子高这是赞叹的口气。“汉江哦,才回来呀,讲习所说你早就过江来了咧。”
“有事,您家?”李汉江没想到,岳父竟然这么急着找自己。
“当然。冇得急事,我么样往润之先生那里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