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922年——冯蝶儿 黄素珍 陆小山
会不会怄气。烟雾太浓,看不太清楚。胖经理只看到灰叽叽一个圆。那是他六哥的癞痢脑壳。他似乎还看到,转身之前,毛芋头的嘴角朝两边裂开。
“六哥蛮喜欢!他您家笑得几好!嘴巴都裂到后颈窝去了咧!”
晓得搔到了毛芋头的痒处,烟馆胖经理心里也熨帖了。他转身回到一间小房。那间房与吞云吐雾处严密隔开,这是干这行而不上瘾的“诀窍”。他不想看他六哥同那女人如何折腾的戏。这类戏,这里每天都有,看厌了。
但有一双眼睛却看到了这场戏,看得不眨眼睛。这双眼睛是刚才飘进烟馆来的,歪在黄素珍对面的一张烟榻上。前面陆小山和黄素珍厮混他没有看到,毛芋头趁黄素珍晕晕然,李代桃僵,搂住黄素珍折腾得地动山摇的细节,看得他心头撞鹿,目瞪口呆。
“有这种事?”
听完荒货的汇报,张腊狗虽然没有作声,但从那眼珠子瞪得溜圆的表情上,看得出,他太惊诧了。
荒货再也没说什么。他退到一边,静静地等待。他知道,他们的处长是会拿出办法来的。就是处长拿不出办法,也不由他荒货拿办法。这是家务事,是那种丑得不能再丑的丑事,哪个睡着不烧爬起来烧,去自找麻烦咧!
到一处等而下之的鸦片烟馆去抽鸦片,已经很下贱了。居然在这样下贱的地方跟别人瞎搞,而且,还是跟一个冇得一点看相的癞痢脑壳搞!么样办咧?癞痢脑壳好办,叫个人拿把刀子,把他身上捅些窟窿出来,或者,叫人送颗枪子给他吃。
可对这个贱女人,么样下得了手咧?从小在跟前长大的,小小年纪就跟了我,真还难得下手哇!就是下手把她弄成个么样,传出去,名声也丢光了唦!
张腊狗实在很为难。他挥挥手,意思是叫荒货先退下去,让他独自再想想。荒货刚一转身,张腊狗就改主意了:“你赶快去搞一套烟具,哦?”张腊狗朝荒货脸上瞄了一眼,看他是不是听清楚了。张腊狗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音太小了,好像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了。荒货脸上倒很平静,表示已经听清处长的吩咐。“你去搞一套抽鸦片的烟具,搞一点好云土。”
荒货晓得,云土,是市面上最好的鸦片。而好云土,里面又加进了人参、珍珠粉一类滋补品,不是一般烟鬼享受得起的。
张腊狗想了半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复杂的事情简单办,是上上之策。
当荒货把一套精致的烟具放到跟前,黄素珍的眼睛,睁得比张腊狗听荒货汇报时都大。
黄素珍的眼睛和张腊狗的差不多大。只不过,张腊狗的眼睛有点鼓。张腊狗听到黄素珍抽鸦片还和一个癞痢脑壳胡搞后,直接反应是吃惊和愤怒,吃惊多于愤怒。黄素珍看到张腊狗主动送一套烟具,其反应是吃惊和恐惧,且恐惧多于吃惊。
荒货把烟枪烟灯象牙剔针一应玩意放下后,就悄没声地退出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张腊狗和黄素珍两人。两个人,一阵压抑的沉默。
“您家都晓得了?”
多年来,黄素珍对张腊狗,都不用“您家”相称。“您家”是汉口方言特产。对不熟悉的人,这样的称呼表示客气,一家人平辈之间,尤其是两口子之间,用这称呼极少。如用,则往往是一方害怕一方或两人间关系形同外人的表现。
“那个狗日的是哪里的?”
又是一阵沉默。
恐惧,像兴冲冲的赶路人,突然看到一条色彩斑斓的蛇拦在路中间,一种冰凉的惊吓,陡然蹿上来,脑袋哄的一声,把火辣辣的感觉炸上脸颊,又向下冲到胸腔子里,把心捶得鼓样地响。她仿佛已经看到,陆小山白净净的脸,一边被张腊狗用匕首捅出一个三角形的口子。创口处,蜡黄的皮和白生生的肉,鸡屁眼样地朝外翻着;血已经流得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