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921年——张腊狗 陆小山
过江回家一趟。就在齐满元眼珠子那么奇怪地转几转的当天晚上,武昌好几家商铺就被乱兵抢劫一空。
哪个说得准咧,汉口这边要是也这么一乱,姆妈和王叔叔的小本经营,还不被搞个倾家荡产!虽然不是自己的产业,但就是这么个包子铺,供我陆小山读了上十年的书咧!如果我陆小山一天书都冇读,完全是个睁眼瞎,也不会有如今在督军府风不吹雨不打当少爷兵的日子啊。
望一眼王利发从内心涌出来的笑,再看一眼“王发记包子铺”几个沉稳的大字,陆小山心里暖呼呼的。
“姆妈,王叔叔,您家们跟我到里头屋里去,我有点蛮紧要的话要跟您家们说。
冇得多的时间了,我还要赶过江去!”
“伢咧,是么事这样子急唦!屁股还冇落板凳,茶也冇喝一口,跟姆妈连一句整话都冇说。又要走……”
“姆妈咧,是比火烧到屋门口都急咧!王叔叔,近来街面上怕是要有点不安静,您家赶快做点安排。这个消息,听到耳朵里,烂在自己心里头就算了。如今的年头,能够顾到自己就不错了。”陆小山不管母亲和王利发的目瞪口呆,自顾往下说。他这时赶过江来,就只是对齐满元扯了个谎,说街坊带信,母亲病了。齐满元翻起浮肿的眼皮,意味深长地朝他瞟了一眼——“妈妈日的,回去看看?尽孝道么!本督军以孝治军,去,到军需处领五十块光洋。嘿嘿,小子呃,军人天职,嘴巴可要有个把门的哟!”
齐满元看人的眼光一向是浑浊的,且因浑浊而显得漫不经心,但他的这一瞟,眼珠子像是从陈年泡菜水里捞上来,很仔细地楷干了擦亮了,而被看的人又没有思想准备,所以,觉得这眼光特别刺人。
“处长大哥,邪得很哪!汉口这边的车都停了摆,不开了,说是罢工了!您家不晓得?前些时铁路上打死了几个做工的……”
荒货向他的处长大哥报告搞车皮失败的经过。荒货是个很不善言辞的人,自己也晓得这个弱点,平时就很少说话。实在非说不可了,也是能省就省,免得自己说得吃亏,别人也听得吃亏,讨人嫌。荒货嘴功不行,就把工夫下在练枪法上。在张腊狗这一班弟兄中,荒货的枪法,真正有百步穿杨的水平。
张腊狗没有想到搞一趟车居然这么难。
“堂堂侦缉处长,连鬼听到都怕的,搞一趟车,还不是坛子里捉乌龟,手到擒来的事!”
张腊狗没有把齐满元布置的这个事当蛮了不得的事。他叫荒货去了一趟。荒货平时办事很麻利的。让他恼火的是,居然没办成。
“哦,是的,前些时,铁路工会嫌做工的钱少了,要加工钱。是的,是的。个杂种铁路公司也是铁公鸡,拔根毛都是难的。”
“做苕事出苕力的,胆子也变粗了!大哥,我带几个弟兄……”
“不不,切莫瞎搞。让我想一想。你不晓得,做工出汗的,死几个,在往日,还不只当死几匹狗子!现如今,他们有个么鬼工会撑腰,那就不同了咧!”
张腊狗这才发现,齐满元是做了个笼子让他钻。这事看来不简单。听说,如今又有了么新名目的革命党,这个么工会,说不定就是这种新名目革命党搞的名堂!
张腊狗毕竟是经过辛亥革命的。他听说,原先的革命党里头,又分出些人来,举起新旗帜,喊出新口号,里头有板眼的能干人蛮多。只是他想不通,皇帝也打倒了,这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还要革命呢?也怪,这把妈的革命党,就像田头地边上的蔓根草,不知不觉就长得到处都是!他让荒货先退下去,自己还要细细地想一下。
黄素珍一阵风样地刮进来,带进来一股花露水的浓香。
原来,黄素珍喊张腊狗喊爹。自从他们住在一起之后,张腊狗倒是好办,仍然一如既往地喊“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