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挣不了多少,也就万把块钱吧。”补玉笑着说。
“我说你不会跟我说实话吧。”
“我从来不说假话。”补玉笑的样子就让对方明白:你指望什么呢?我能告诉你实话吗?我又不傻!
“其他那几家开旅店的每年都能挣两三万。我几次来你这儿,算了一下账,你一年至少挣五万!”
“还得开销呢!”
“刨了开销你也能挣三万。”
补玉就看着他笑,不说话。笑着笑着,那种暗自腰缠万贯的得意就露出来了。
“才这几个钱?累死累活的!”冯哥说道,头轻轻摇晃。那是他唯一能动起来自如的部位,所有肢体语言的表达力都集中在那里,因此轻蔑、不屑、怜爱就在那晃几晃上超丰富地表达出来。
补玉老大的不高兴,脸上却还是笑着。她开了五年店,练出了结实的笑脸,受别人气或给别人气受笑脸都撕不破。她认为自己是了不起的,第三年就还了从周在鹏那里借的两万元款(她还硬付了他五分利),第五年把每个屋的空调都换成了新式的,扩建了澡房,添加了卡拉OK歌房和四张麻将桌的棋牌室。凭什么让一个瘫子来可怜她?补玉怕自己再说下去会跟他顶撞起来,就假装听见孩子在什么地方哭,一边叫着:“燕儿啊!怎么不看着你弟弟?看他哭什么呢?……”一面就跑了出去,一直跑到大门外。出了大门她气更大:瘫得就剩个头了,还敢冲我摇——我容易吗?把公公婆婆的房子还翻盖了呢!要不是周在鹏让逼他稿债的人逼得差点中风,他已经把“补玉山居”写成大篇报道,把补玉吹成优秀农民企业家,登在报纸上了。
第二天帮瘫子推轮椅的年轻女人和一个住店的男客吵起架来,补玉劝开之后,男客人冲着年轻女人的背影轻轻地又是狠狠地吐出一个字:“鸡!”
这一提醒,补玉恍然大悟,瘫子冯哥回回带来的都是“小姐”。原来是个色瘫子,可他怎么跟小姐“色”,补玉想都不愿想。总之她一直以来对他的敬畏,以及神秘感一下子全没了。再见到他,补玉说话行动一点也没有先前的不自在。
“补玉,你来一下!”冯哥又叫道。
“忙着哪!”补玉笑嘻嘻地从厨房窗口露出脸。
“问你句话!”
“擀面条哪!”补玉这次把两只沾着白面的手从窗口伸出来。
“你过来!”冯哥在轮椅上坐着,鼻尖一挑。不知怎么,他也明白自己不必在补玉这里继续要威严了,所以也笑眯眯,似乎说:你觉得我不是个东西就不是个东西吧。
补玉扭扭搭搭地走出来,谢成梁在对面的丝瓜架下摘丝瓜,看看她,他明白媳妇是个很有谱的女人,一点不会让男人们占她便宜,所以就不会让他暗地吃这些男客们的闷亏,暗地里扛王八盖子。补玉两手白面,所以只能用嘴把零散在眼睛前面的头发吹开。
“你推我出去走走。”冯哥说。
“冯哥,咱这儿十几个客人等着吃我晚上的手擀面呢!”补玉仍然白衬衫,蓝牛仔裤,一大把头发简单地在脑后捆个马尾,半点开店老板娘的江湖气都没有。
“让他们等!”冯哥说,“不走远,就去河滩上逛一圈。今天风小。来吧。”
补玉想,这个残疾可真叫身残志不残,他让你推他的轮椅,好像是你捞到了天大的美差!她在围裙上擦擦手,把围裙往院子里一张餐椅上一搭,对丈夫说:“成梁,你接着擀面,我陪冯哥遛个弯就回来!”
她推着轮椅,把冯哥的脸转向大门,扭头又对丈夫做个鬼脸,意思是:“我遛遛这瘫子,你不会吃醋吧?”
她和冯哥到了河滩上,冯哥叫她替他点根烟,又让她替他把某人扔的一个可乐瓶从水里拾起来,先搁到小树丛里,省得他看见讨厌。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