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路向北
着试图从众多鼾声呓语中分辨出韩玛的声音。但声音太杂乱了,它终于没有听到韩玛的声息。于是格桑更加深切地感到像积雨云一样紧迫地压来的恐惧,几乎令它喘息困难的压迫感。与其说是长久地居住在高原上的经验,不如说是深藏于血液中的非凡的本能在警告它潜藏的某种灾难,灾难的萌芽其实转瞬即逝,却扰乱了刚才趴在地上准备短暂小憩的格桑。也许恐惧只是来源于空气中的某种变化,也许是某种微妙的声音。格桑自己并不能解释这一切,它只能以自己的本能行事。
它想起了那个大雪的冬天,格桑一生中第一次被这种情绪所感染,在暗黑的夜里它突然绕着帐篷咆哮狂吠,一次次冲撞着帐篷。
主人丹增相信牧犬毫无来由的狂吠预示着某种不祥,当丹增一家刚刚走出帐篷时,被大雪覆盖的帐篷就轰然倾倒了。
那是一种神秘的启示,与格桑体内深深贮藏着的预知危险的知觉所呼应。格桑已经感觉到,这是比那次大雪之夜更可怕的一次灾难。
当韩玛被狂吠的格桑扯醒时,格桑其实已经完成了一系列的动作。它先是扯断了系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根用杨炎的半根腰带制成的颈圈,然后绕着小旅馆高声狂吠呜咽,确信并没有人会理会它,格桑不顾一切地冲向旅馆的板门,那单薄的板门当然禁不住格桑的冲击,几下就被撞开了,格桑几乎没有花费一秒钟的时间就找到了板铺上的韩玛。
这旅店不过是一个搭在路边的季节性板房,只做半年的生意,当冬季到来路况变好就会关闭。旅店只有前后两个房间,前面就是通铺和两张大木桌,后面是厨房。所有路过这里的旅客和旅店的伙计都住在前间的大通铺上。那几个伙计并不像疲惫不堪的旅客那样睡得人事不省,所以当他们听到格桑狂吠着冲撞着房门时,只来得及点燃马灯,那凶暴的黑色身影已经随着门板破碎的木屑冲了进来,奔到了韩玛的床头。韩玛被格桑扯醒时,这几个伙计缩在被子里目瞪口呆地盯着这魔鬼一样将睡在韩玛旁边的人踩在脚下的巨犬。格桑倾尽全力的吠叫声震得整个板房里嗡嗡作响。
韩玛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但被格桑从温暖的梦乡里拖出来确实令他感到不快,不过他也从格桑紧紧地叨住自己袖子紧张地向后拉扯的动作中感到了发生了什么——它从来没有这样狂躁不安过。
格桑一直把韩玛拽到吉普车前才松开了口,却仍然不打算安静下来,继续在他的周围蹦跳吠叫。韩玛并没有发现周围有什么异常的地方,雨后深蓝色的晴朗夜空星河璀璨,万籁俱寂,吉普车也没有被撬开的痕迹,也没有看到什么陌生人。
韩玛不解地注视着眼前的格桑。
格桑突然停止吠叫,那暴烈长嗥的余韵尚在韩玛的耳边回绕,他顺着格桑目光的方向望去,小旅店上面崖顶那棵小树的枝条在月光下轻轻颤抖着,像是被微风拂动。可这是一个无风的宁静夜晚。
从崖顶的方向,如细小的水流般汩汩的声响轻轻地传来。
“泥石流!”
韩玛大叫一声冲进板房,他先一脚踢中了自始至终没有醒来的杨炎的屁股,然后跳上通铺,踢打着那些熟睡的司机。
在一片午夜的居住区突然遭到空袭般的叫骂嘈杂声中,衣衫不整的人们互相谩骂着从旅店里跌跌撞撞地拥了出来,后面紧跟着像驱赶在暴风雪中走散的羊群一样恪尽职守的格桑。它的头用力地撞向走在最后面那个司机滚圆的腰部,司机痛苦地呻吟着,像一只被追打的鹅一样向前跑了几步。
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个可怕的夜晚,一头发疯的大狗和它同样疯狂的主人不惜一切代价扰散了他们得之不易的美梦。
九个人站在小旅店对面停满车辆的空地上,几个根本就没有来得及穿上鞋的司机在冰凉的地上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