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画押
王老蔫和彭氏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同以往一样指使店小二干这干那,店小二吃了个闷心亏恨不得一刀一刀地剐了这两口子。听到于铁疙瘩死了,李十万张罗人晚上给他守灵。店小二找了空子溜进灵堂,钻到灵床下面,一直躺到天黑。他们一圈一圈地打牌,李十万若是不换位置挪到灵床跟前,他便没有机会下手偷,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个装着字据的褡裢。店小二看累了,睡了过去。李十万换到灵床前惊醒了他,趁着赵福推窗,风吹灭了油灯的关口,他爬到于铁疙瘩的脑袋那里,躺在地上一口一口地吹蒙脸纸。吓跑了守灵人,他从灵床底下爬出来,拿起来李十万忘在椅子背上的褡裢,从里面掏出来自己写的字据和十几两纹银,大摇大摆地从门出去了。
店小二坐在王老蔫家的屋顶上,从怀里掏出来那张字据,仔仔细细撕碎了顺着风扬了。心里堵着的疙瘩吐了出去,他头枕着手脸朝天躺在房顶上,头顶上的星星一颗比一颗亮。天窗里传来王老蔫说话的声音,店小二天天在这里看,听动静就知道这两口子还没睡着。
彭氏坐在灯前绣花。
王老蔫说:“怎么还不睡?”
“睡你的。”
“你看你,为那么一句话还值得记一天的仇?”
“入不了耳的话,就得用心装着。”
“那不是话赶话吗?”
“顺耳的怎么不话赶话地往出跑?”
“好听的我说的还少啊?”
“你说啥好听的了?”
“我到底说啥不好听的了?”
“你不是要拎着腿把我卖了吗?”
“唱戏就得有唱红脸的也有唱白脸的,戏词当真不得。”
“我怕你是假戏真做!”
“天地良心!你过门这么多年,我啥时候对你藏着掖着过?我花在你身上的钱,打你这么高个金人都够了。我就是想拎着腿把你卖了,谁买得起啊?”
听他这样说,彭氏不说话了。过门这么多年,王老蔫确实待她不薄。看她消了气,老蔫说:“你还让我下地把你抱上来?”
彭氏白了他一眼坐到了床上,从怀里掏出来那张字据递给王老蔫说:“你收着。”
“怎么没画押?”
“那小子贼精,非要我脱了衣服才按手印。我宁可损了银子也不能丢祖宗的人。”
王老蔫心里别扭,夹裹着酸味的话直往上拱。
“话是这么说,谁知道真假?那小子可是光着屁股在柜子里躺着呢。”
彭氏一头撞在王老蔫身上,撞得王老蔫身子往后一仰,脑袋“咚”的一声磕在墙上,疼得他叫了一声“娘”。彭氏吓得两手抱住他的脑袋,看到哪也没磕破皮,她两手一甩,坐在那里哭开了。
“老蔫,咱俩是夫妻,夫妻是一条命,你理当替我说话。怎么跟他一起作践我?就是人间没有人要,我也不能到阴间引鬼来相看。你这么说,就是不想让我活了,我碰死去!”
彭氏下地就往外走,王老蔫一把拉住了她:“行了,行了,深更半夜的,不怕别人嚼舌根子?”
彭氏抽嗒地用衣袖擦着眼泪:“是你让我把他往躺柜里引的,事情成了你又反咬一口。”
“我也没说别的啊。”
“你还想说啥?”
王老蔫不跟她纠缠了,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字据说:“这是他亲手写的,按不按手印都是凭证,就是上了衙门也不怕他抵赖。”
彭氏听他这样说,不哭了,她问王老蔫:“你跟李十万到底是谁欠了谁的钱?”
“他欠我的呗,老账一共二十五两。我跟他说了他要是帮我把店小二治了,那账就一笔勾销。”
“你跟他说死人那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