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七天
那七天时间里我一直住在咖啡女孩的屋子里,本打算把自己关死在这里,但显然不可能,因为厕所和厨房都在外面,塑料袋里的包子也已被老星吃掉了一半,坚持不了七天之久,更做不到完全的禁断空间,也只能如此了。
勿需赘言我想到了些什么,无论神启抑或谵妄,那个思维的过程都是被隐蔽了的。事实上我什么都没想,我只是在屋子里躺着,抽烟,吃包子,喝凉水,插上耳机听音乐,打开窗户透气,偶尔出去一趟,像一个退休了的孤老,一切希望都已流逝,不存在梦想或理想只有一些呼啸而过的、噼啪作响的、嘤嘤低徊的记忆,既不度日如年,也不时光如梭。
我一天吃两次药,退烧片和抗过敏药一起吃下去,想看看两种药在肚子里会产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会不会产生软件冲突的效果把我直接黑屏了,可是没有,它们很默契地完成了各自的任务,一天之后,烧退了,皮疹也不痒了,圣洁的光环笼罩着夏小凡,仅仅是消除了身体里的病痛我就有了一种超凡出尘的快感。我躺在床垫上,看着天花板上鳞片状脱落的泥灰,心想,到底是什么拯救了我。
我一直在等待着那个影子再次出现,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在我出神的片刻,在我入睡之后,在我插上耳机听音乐的时候,甚至是我出去上厕所的间歇。无论用什么方式,且让我印证一下咖啡女孩所说的究竟是幻觉还是事实,我会让那道影子进来,和它说话,说井,说猫,说加拿大一枝黄花,说死在夜路上的女孩,我所有的异色的记忆都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如此零碎,如此凝固,像意识流的齿轮卡在了生锈的地方。说完这些,任其宰割也无所谓。
我等了又等,经历了数度无梦的睡眠,醒来发现自己还在这屋子里。有时白天,有时夜晚。影子没有出现,它可能是把我忘记了,但更像是躲在某个角落里微笑着看我烂下去。它信心十足,早已预见到了未来的事情。甚至在我插上耳机听歌的时候,世界在音乐中被抽空了,假如没有这些音乐我大概就会从窗口跳下去吧。你意识到自己是个面向深渊的人,但音乐把推我掉入深渊的力量转换成了抚摸,那道影子隔着门缝窥探我,发出嘲弄般的轻笑,很多指甲落在窗台上,静静地继续生长。我想起梦里看到的自己,苍老地站在某一部电梯中,在倒退的时光中逆向死亡。
某一天,门被叩响。
“我差点以为自己跑错了地方。”女高中生大声说,“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屋子里好臭!”
“我药吃多了。”我呆头呆脑地说。
“嗑什么药了?”
“退烧片,抗过敏药。”
“我还以为你抽了大麻呢。这两种药在一起能顶得上大麻?”
“请尊称它为叶子。”
她嗓门太大了,我怕她把邻居引出来投诉,再弄个警察来上门走访就太傻了。我让她进屋子。她说:“我是来看看你的,让你来找我的,你没来。哎,那个姐姐呢?”
“走了。”我说,“离开了,消失了。”
“也就是说你失恋了。”
“不,我只是一个人呆着。”
她怪同情地摇摇头。我发现她换了衣服,挺干净的白衬衫,身后的巨大背包也不见了。
“你还在流浪?”我问,“还是已经回家了?”
“回家了。我爸妈托了关系,学校给了我一个记大过处分,反正不会开除掉。最近我挺老实的,快要期末考试了,挂红灯是肯定的,不过我爸妈已经不在乎这个了,随便我听什么音乐,交什么男朋友,只要我不跑出去过夜就好。”她打了个呵欠说,“暑假一到,我就可以像美国的青少年一样自由了。”
“你要是在美国,早被爹妈送到寄宿学校去了。可惜啊,中国的寄宿学校都是贵族暴发户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