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半个月后,酷暑中的北京城终于迎来了一场大雨。
这傍晚的雨下得我小心肝舒畅,连带着落笔的速度也舒畅飞快,画稿中的男主角,不知从哪一天开始,都一个个带上了几乎相同的特征,不是那慈悲的目光,就是那温柔的笑容,抑或是凝神削峭的侧脸,默垂遮眉的额发。
有没有这样一个男人,他走路很轻,背影很重,他离你很近,目光很远,他平静如水,肩膀如山,他眉目柔和,神采卓然,他如一株在暗夜中蓬勃生长的树,枝叶深浅,惜君华年,而那些浓浊的年轮未尝在他身上烙下岁月流火,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远观尘世海潮,潮中众生,众生有情,情深为景,景深有年,年如刀锯,在我空白的记忆里,刻了深深的一道印。
若我对他不是同情,那又是什么?
若我非是感动他的情深,那又是为了什么?
我一直不敢给他看我的画稿,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画成这样。
窗外下着大雨,我不知他带未带伞,毕竟北京城三个月不下雨是常事,我不知觉地就打开窗子眺望,该到他回家的时候了,我这种连大姨妈日期都记不住的人竟然会记着他。
也许他只是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我长久无聊的生活里,让我可以解闷可以蹭饭吧,我这么安慰着自己,从窗口望到楼下,他和一个女人并肩撑着一把伞。
伞上是精致的刺绣,一把女人的洋伞,我透过新换的眼镜看得一清二楚,又看到他和那个女人亲密地道别,还你来我去推阻了一阵,接着才走进楼道里。
我关上窗门,一瞬间心里有空空的失落。
窗外依旧是大雨,空气中有泥土和树叶的气息,我思维混乱地把自己摔在床上,望着雪白的天花板,然后开始骂自己:夏洛你这个没有节操的女人,你到底纠结着什么啊,你一早就看清他的花花心肠了啊,还说什么一生只爱过一个人,都是骗你同情的啊傻子,你二十五年的饭都吃到狗脑子里去了吗你……
我浑浑噩噩不知在床上躺了多久,直到老母的吼声传进房间。
“死人,快去煮饭,今天隔壁没人,你甭去‘畅谈人生理想’了!”老母说。
“我他妈还没那么贱呢。”我心烦意乱地吼,忽然又觉不对,啊?隔壁没人?
我一翻身从床上蹦起来,那厮不是早回来了么?现在还没上来,不会追女人去了吧?
心中这么想,我手脚却不听使唤地把我拖出家门,果然,我看到对面大门紧闭,而以往这个时候,他都是开着等我“不请自去”的,就好像放着鱼饵等我上钩一样。
我捶了半天门,果真是没人,也不知为什么,我竟然咚咚咚跑下楼去查看,好像他还会二逼到呆在楼道里忏悔自己试花心一样。
可我真的在底层的楼道里见到了他。
景深,他低着头,无力地倚坐在墙角,额前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眉目,纹丝不动,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
我心里咯噔一下,跑过去摇着他的肩膀喊他:“你咋了?哪有人坐地上睡觉的,你学犀利哥啊你?”
他的手扶着额头,闻言微微地抬起头来,额前那一撮撮乌黑的长发晃得我心慌意乱,“洛洛……”我听到他唇边细哑的声音,声音中有难掩的痛楚,我不知他这是怎么了,不由分说一把撩起他额前那些烦人的头发,赫然看到了他紧紧皱起的眉目。
“我……”他睁开眼,看着我的手,依旧皱着眉,但眼中似有一些光彩。
而我的手正好覆在他的面颊上,这是我第一次和一个我弟以外的男人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我几乎是半跪在他面前,能清楚感受到他湿热而紊乱的呼吸,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睫毛,那垂敛内秀的地方,竟因此像触电一样开始颤抖。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