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天叶落的时候很美。你问我,要是你活到一百零六岁,身体缩小了,看来像一颗葡萄干,我到时候可会认得你?可会记得你青春年少的模样?
当你一百零六岁,我也一百零六岁了,即便你变成一颗葡萄干我也会认出你来,当然也记得你青春年少时的可爱的模样。正如你说,每个人都有一个让人一眼认出来的标记,至于你的标记,我就不告诉你了。
你说,四川女孩骂人天下无敌,台湾女孩黏人天下第一,香港女孩欺负人举世无双。四川女孩我不认识,这里有好几位从台湾来的义工,都是温柔贤淑的。香港女孩欺负人,也真的是举世无双。我见识过了。
(呢,我什么都没说。你一直对我很好,不用自我批评。)咸鸡蛋要晒四点钟的斜阳和午夜的月光?斜阳还可以,但是,午夜的月光?而且,我得先去偷一只坛子。天下最美味的法国奶酪和西班牙风干火腿可以帮我留着吗?这里是吃素的。幸好,鸡蛋还是可以吃的,而且,鸡蛋在这里是上等的美食,能吃到鸡蛋是很幸福的。
你要我留意有么有形迹可疑的飞鸟老是在我头顶盘旋货是在房间不怀好意地盯着我,说非洲巫师都爱利用鸟儿来施巫术。
什么样的飞鸟才算是形迹可疑和不怀好意的呢?你让我很困惑。
你又说,尤其要提防漂亮的女人,漂亮的女人无缘无故向我送秋波,千万别上当,愈是漂亮的,巫术愈厉害。
唉,从来就没有漂亮的女人向我送秋波。可是,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漂亮的女人对我好,肯定不是真心的?你这么说真是伤透了我的心,四岁的薇雅就常常用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我。她是艾滋病童。去年,我们把她从水沟边捡起来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但她努力活下来了。
这里有一个五岁的男孩,也是叫阿旺,是在草丛里捡到的,那时候他已经几天没吃过饭。阿旺的父母死了,只剩下一个外婆,家里孩子太多,外婆没能力养他。
两年前选择来这里,当时只带了日用品和几件衣服,行李里头装的都是书,没带电脑和手机,一心想把自己跟外面隔绝,追求内心的平静。
谢谢你解开了我心中的结。原来我并没有那么糟糕。我一直以为你因为那天晚上的事而恨我。
我觉得我伤害了你,也伤害了我们之间的感情。说什么跟你是同生共死的兄弟、肝胆相照的朋友,其实骨子里还是个好色的男人,我是生自己的气,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你,才把自己放逐到马拉威来。当时也不知道会留多久,来了之后却喜欢上这个地方。
我在这里负责教小孩英文,我也帮孩子们剪头发。可是,很难剪刀清汤挂面,他们都是天生卷毛的,像你一说的,他们的头发像方便面似的。而且,这里的小孩长头癣很普遍,义工都会把孩子的头发刮很短。他们刮光头也很漂亮,因为他们眼睛又圆又大睫毛又长又弯。我还没见过眼睛不圆不大、睫毛不长不弯的。
这边的天空亮得很早,每天早上四点钟,听到敲钟,大家起床做早课,大人跟孩子们一起诵经打坐。课余活动就是劈柴、除草、种菜。
孩子也要习武,学的是,学的是咱们中国的少林功夫。教武术的是台湾来的老王,他年轻时拿过武术冠军。
这里每个小孩都有一个悲伤的故事。然而,你在他们脸上看到的却是纯真和快乐。他们喜欢唱歌跳舞,一个汽水瓶盖或是纸做的足球就是他们的玩具。
孩子们日常吃的是玉米磨成粉加水煮成的玉米糊,还有一种用许多不同的豆子煮的豆浆,没什么味道,却是主食,能吃到这些已经很幸福,来孤儿院之前,他们一天只吃到一个木薯。
在这里,虽然物资缺乏,心灵却是前所未有的充实。来当老师的人,反而成了学生,学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