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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多穿几件衣服。”荣珠忙笑道。

    “大家都有大褂,独我没有,多怪。”

    “谁会笑话你?你不知道现在外头这时世,失业的人那么多,工厂一家接一家关门,日本人又虎视眈眈的。”

    琵琶听得头晕脑胀。直觉知道说的是门面话,粉饰什么。家里钱不凑手?她常听见鸦片的价格直往上涨。了解的光芒朦胧闪过,也愿意讲理,她冲口而出:“是不是钱的关系?”

    “不是,不是因为钱。”荣珠断然笑道,耐着性子再加以解释。

    琵琶几次想插嘴打断她这篇大道理,幸喜她还不算太愚钝,没提起荣珠才替自己订了一件小羊皮黑大衣。

    她在报上看到新生活运动。实践上连女人的裙长袖长都有定制。不准烫发。提倡四书五经、风筝、国术。锱铢必计,竟使她想起后母的手段,觉得政府也在粉饰什么,任日本人作威作福,国事蜩螗却不作为。

    还有次为了钢琴课。

    “我们中国人啊,”荣珠躺在烟铺上向琵琶说道,“崇洋媚外的心理真是要不得。你芳姐姐也学琴,先生是国立音乐学院毕业的,就不像你的俄国先生一样那么贵。”掉过脸去对着另一侧的榆溪,“这个粱先生很有名,常开音乐会,还上过报,听说很行。怎么不换她来教?”她向琵琶说道。

    “我习惯了这个先生了。”

    “我在想在中国当天才真是可怜。资格那么好,还是不能跟白俄还是犹太人收一样的钱。我们中国人老怪别人瞧不起,自己就先瞧不起自己人。等你学成了,可别一样的遭遇。”

    “换先生一个月能省多少钱?”琵琶问道。

    “倒不是省钱不省钱。你的钢琴也学了不少年了,现在才想省钱也晚了。”

    琵琶的琴一直学得不得劲,从她母亲走后就这样了。教琴的先生是个好看的俄国女人,黄头发在头上盘个高髻,住了幢小屋子,外壁爬满了常春藤,屋里总像炖着什么,墙壁上挂满了暗沉沉的织锦和地毯。养了一只中国人说的四眼狗,眼睛下有黑班。她的先生细长的个子,进出总是他替琵琶何干开门。琵琶刚来时还不能和俄国先生说什么,先生得把她用的男厨子叫进来通译。他是山东人,也不知琵琶听不听懂他说的话,总掉头看坐在小沙发上的何干,成了四边对谈。

    先生解释她怎么晒得红通通的。

    “昨天我去戛秋。”她做出游泳的姿态。

    “喔,上高桥去了。”何干说。

    “对,对,戛秋。非常好。可是看?噢!”她作个怪相,“看?全部,全部。”只一下子就把棉衫掀到头上,长满雀班的粉红色宽背转向她们。“看?”声音被衣服埋住了。

    何干咕噜着表示同情,并不真看,紧张的扭过头去看厨子是不是过来了,自动侧跨一步挡住她,不让从厨房进来的人看见。赤裸的背有汗味太阳味。琵琶没闻过这么有夏天味儿的一个人。

    琵琶弹完一曲,先生会环抱住她,雨点一样亲吻她的头脸,过后几分钟脸都还湿冷的。琵琶客气的微笑着,直等出了屋子才拿手绢擦。等她进了尴尬年龄,先生也不再夸奖她了。

    “不不不不!”她捂住耳朵,抱着头,蓝色大眼睛里充满了眼泪。琵琶不习惯音乐家和白女人的怪脾气,倒不想到先生之前的欢喜也是抓住学生的一个手段。使先生失望,她惭愧得很,越来越怕上钢琴课。

    因为后母的意思,她换了梁先生。梁先生受的是教会派的教育,她母亲姑姑素来最恨被人误认是教会派的。西化的中国人大半是来自教会派的家庭。

    “尤其是知道你没结婚,”珊瑚道,“马上就问你是不是耶教徒。”

    “手怎么这么放?”梁先生说。

    “从前的先生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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