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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妇人,都需要抓住好时光。到了这里也可以在她母亲这里相会,九莉自己就睡在那张床上。刚看见那小屋的时候,也心里一动,但是就没往下想。也是下意识的拒绝正视这局面,太“糟哚哚,一锅粥。”

    他现在告诉她,住在那日本人家的主妇也跟他发生关系了。她本来知道日本女人风流,不比中国家庭主妇。而且日本人现在末日感得厉害,他当然处境比他们还更危险。这种露水姻缘她不介意,甚至于有点觉得他替她扩展了地平线。他也许也这样想,尽管她从来不问他,也不鼓励他告诉她。

    他带巧玉到旅馆里来了一趟。九莉对她像对任何人一样,矫枉过正的极力敷衍。实在想不出话来说,因笑道:“她真好看,我来画她。”找出铅笔与纸来。之雍十分高兴。巧玉始终不开口。

    画了半天,只画了一只微笑的眼睛,双眼皮,在睫毛的阴影里。之雍接过来看,因为只有一只眼睛,有点摸不着头脑,只肃然轻声赞好。

    九莉自己看着,忽道:“不知道怎么,这眼睛倒有点像你。”他眼睛比她小,但是因为缺少面部轮廓与其他的五官作比例,看不出大小来。

    之雍把脸一沉,搁下不看了。九莉也没画下去。

    她再略坐了坐,便先走了。

    谈到虞克潜,他说他“气质坏。他的文章是下过一番功夫的,所以不大看得出来。”又道:“良心坏,写东西也会变坏的。”

    九莉知道是说她一毛不拔,只当听不出来。指桑骂槐,像乡下女人的诅咒。在他正面的面貌里探头探脑的泼妇终于出现了。

    吓不倒她。自从“失落的一年”以来,早就写得既少又极坏。这两年不过翻译旧着。

    房间里窒息起来的时候,惟有出去走走。她穿着乌梅色窄袖棉袍,袖口开叉处钉着一颗青碧色大核桃钮,他说像舞剑的衣裳。太触目,但是她没为这次旅行特为做衣服,除了那件代替冬大衣的蓝布棉袍,不但难看,也太热不能穿了。

    “别人看着不知道怎么想,这女人很时髦,这男人呢看看又不像,”他在街上说。又苦笑道:“连走路的样子都要改掉,说话的声气……”

    她知道销声匿迹的困难,在他尤其痛苦,因为他的风度是刻意培养出来的。但是她觉得他外表并没改变,一件老羊皮袍子穿着也很相宜。

    “有一次在路上,我试过挑担子,”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很难哦,不会挑的人真的很麻烦。”

    她也注意到挑夫的小跑步,一颠一颠,必须颠在节骨眼上。

    城外菜花正开着,最鲜明的正黄色,直伸展到天边。因为地势扁平,望过去并不很广阔,而是一条黄带子,没有尽头。晴天,相形之下天色也给逼成了极淡的浅蓝。她对色彩无餍的欲望这才满足了,比香港满山的杜鹃花映着碧蓝的海还要广大,也更“照眼明。”连偶然飘来的粪味都不难闻,不然还当是狂想。

    走着看着,惊笑着,九莉终于微笑道:“你决定怎么样,要是不能放弃小康小姐,我可以走开。”

    巧玉是他的保护色,又是他现在唯一的一点安慰,所以根本不提她。

    他显然很感到意外,略顿了顿便微笑道:“好的牙齿为什么要拔掉?要选择就是不好……”

    为什么“要选择就是不好”?她听了半天听不懂,觉得不是诡辩,是疯人的逻辑。

    次日他带了本左传来跟她一块看,因又笑道:“齐桓公做公子的时候,出了点事逃走,叫他的未婚妻等他二十五年。她说:‘等你二十五年,我也老了,不如就说永远等你吧。’”

    他彷佛预期她会说什么。

    她微笑着没作声。等不等不在她。

    他说过“四年,”四年过了一半,一定反而渺茫起来了。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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