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你就叫我春霞好了。”
高个子女人腰上扎着花布围裙,手里拿着一把修剪花枝的剪刀,满面笑容地对家玉说。她的身旁站着一个长得圆头圆脑的中年人,不住地向家玉点头哈腰。他的中文说得不太流利,因此家玉猜他是日本人,又觉得哪儿不太对劲。与端午在电子邮件中的描述不同,春霞对她很客气,甚至有点客气得过分。端午和吉士说她长得像孙俪。还真有那么点意思。尤其是牙齿。春霞一再抱歉说,家里实在太乱了,实在不好意思请家玉进去。
“如果你有时间,我们可以去外面喝杯咖啡。大市街新开了一家星巴克,就是路远了点,你喝不喝得惯咖啡?要不,我们去‘棕榈岛’喝茶?”
春霞提到“家里”一词,让家玉深受刺激。看来,这个非法入侵者已经把这儿当成她自己的家了。
“哪个地方更近?”家玉不冷不热地问道。
“那就去棕榈岛好了。就在我们小区会所的楼上。你等一下呢,我去换身衣裳就来。”
隔着玄关的多宝阁,家玉悲哀地发现,这个花费了她好几个月,精心布置的家,已经变得有点令她陌生了。电视柜上方的墙上,原先挂着一幅唐卡。这幅唐卡,是鹤浦的一位副市长送她的。据说是请日喀则扎什伦布寺的一位喇嘛画的。可现在已不知了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巨大的裴勇俊电影招贴画。这幅画似乎在暗示她,刚才那个长得圆头圆脑的中年男子,也许是韩国人。考虑到鹤浦是韩资企业比较集中的地区,家玉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合理的。
沙发虽然还在原来的位置,可上面蒙了一块镂空网眼的饰布,多了几块红色的有太极图案的靠垫。没错。高丽棒子。让家玉受不了的,是茶几上的一只龙泉青果盘,那是浙江一位高级陶瓷工艺师的获奖作品,如今被春霞吐满了果核。
在会所二楼的茶室里,春霞把她带到一个静僻的角落,相对而坐,开始了女人间不动声色而又工于心计的交谈。
早上八九点钟。茶室里还没有什么顾客。西窗边坐着一对年轻的情侣,他们的身影被高大的塑料棕榈树挡住了。他们在玩猜骰子的游戏。茶座的椅子不知为何被设计成秋千的形状,又有点像吊床,点缀着些绿色的藤蔓,也是塑料的。椅子虽说不会像秋千一样地晃动,但无疑加深了家玉的不安之感。
春霞先给自己要了一杯碧螺春,然后问家玉想喝点什么。家玉要了一瓶啤酒。瓶口卡着柠檬片的“科罗拉”。随后她们就论起了年龄。春霞比家玉大一岁,于是她立刻改口,称家玉为妹妹。春霞像是不经意地问起她的家庭和孩子,家玉一一如实作了回答。当对方问及她的职业,家玉开始怀疑,对方这是在称她的分量,便适当地作了些隐瞒,只说自己在公司里做事。这个女人一切都大。大手,大脚,大脸盘。眉毛中还趴着一枚大黑痣。由于个子高,胸前鼓鼓囊囊,却不显得庸赘。她穿着一件短袖黑色丝质衬衫,脖子上有一串绿松石的项链,裸露的臂膀白皙圆润。
家玉总觉得她的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味。不是化妆品或香水的味道,而是某种与她职业相关的特定的气息。似有若无,却又不容忽略。家玉委婉地提到这一点,希望她接下来的话能有助于自己判断她的身份,可令家玉做梦也不会想到的是,春霞的回答让她吓了一跳。
“你是问我身上的味道?”春霞俯下身子,装模作样地在自己的胳膊上四处嗅了嗅,然后笑道:“是死亡。如果你不害怕的话,准确地说,应当是尸体。真的,我不骗你。”
“这么说,你是在殡仪馆工作喽?”
“当然不是。我仅仅是死神的使者而已。”春霞再次笑了起来,“你害怕尸体,对不对?你用不着那么紧张。用不着。总有一天,你和我都会变成那样的。”
尽管听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