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慢,抽完一支烟,从车座底下抄起一把斧子,下车就砍。砍倒了两个人,血泼在街上,众人散开一个圈,那司机还要砍,众人发一声喊,四散而逃。那司机把斧子扔在地上,瞅一眼身后默默的闷三儿,咧嘴笑一声,关上车门,轰隆远去。
那以后,闷三儿明白了,谁他妈都一样,都怕血。他从垃圾场里淘,淘出把56式三棱军刺。他回家仔细抹净,揣在书包里。次日放学,一群人堵他,他不慌不忙,掏出三棱军刺,一把扎在那头头儿的腿上。血冒出来,不停滚。众人看傻,不敢吭声。闷三儿收起军刺,拍拍屁股,走了。
他爷爷听说他打了架,一顿闷揍。闷三儿也不抵抗,每天上学,寻一个打过他的人,揍出尿来,算完事。他爷爷很快死了,那一年,闷三儿十六岁。他开始混,交了四个好友,跟他一个揍性,下手毒,不凑群,不拉帮结派。他们五个人浑不吝,遇神杀神,遇鬼灭鬼,敌友不分。后来那四个压不住野性,要抢劫。闷三儿不去。那四人说,你不去,以后就都别跟着我们了。闷三儿说,爱谁谁,大爷不伺候。
后来,闷三儿把小马驹给打了。原因是小马驹打了闷三儿的同学。小马驹本身算小有名气,底下一群人扬言要废闷三儿一条腿。闷三儿躲起来,越想越不是滋味儿,索性大摇大摆走出来,红着眼,腰里别着三棱军刺,他认准了,谁敢靠近他一步,他就扎谁脖子。小马驹看闷三儿的劲头儿要拼命,先怕了。他想到一个人,兴许能帮他解决。于是,他去找了六爷。
六爷带着人围了闷三儿。闷三儿笑笑,为我这么个破鬼,费他妈那么大劲。六爷也没说话,揪出小马驹,一脚踹倒,弹簧锁抽出来,砸在他背心上,小马驹吃不住,一口血吐出来。六爷收起弹簧锁,定睛看着闷三儿,不言语。闷三儿弯腰,把裤腿挽至大腿根处,朝身后一小子借了把刀子,一刀剜下去,切下手心大块儿肉,还了刀子,抻下裤腿,一声未吭。六爷点头,说,行,交个朋友。掏出烟来,伸给闷三儿,手停在半空。闷三儿没犹豫,接过来,点上了。
那以前,闷三儿从不抽烟。
1984年严打,闷三儿折进去了。六爷捎一条烟去看他,闷三儿把烟分给狱警,跟六爷说,六哥,甭来看我,我出去了,指不定哪天还得回来。六爷说,世道要变,悠着点儿吧,三儿。闷三儿说,世道要变,还他妈不如就在这儿扎下去。六爷说,别扯淡。
闷三儿出来后,替人要过账,看过场子,当过打手。闷三儿不为钱,只为有个事儿做。为此,闷三儿没少折进去过。六爷劝他,他不在乎。给他介绍工作,他上了两天班儿,把厂长给揍了。给他介绍对象,他不会和女人打交道,半天蹦不出一个字儿来。女方主动说话,他嫌麻烦,点支烟,闷闷抽。女方说,我们看电影吧。闷三儿也不言语,跟着去。看了个爱情片,男主角最后为爱牺牲。女方出了电影院,哭得像个桃儿,问闷三儿感觉如何,闷三儿不言语,女方非要讨问,闷三儿推不过,只好说,男的太他妈笨,哪儿有车撞哪儿。女方一愣,骂他,你不是人!
闷三儿自此一直单着。他倒不怕孤独,也不怕老,只是这世界跟他想的不一样,一身子牛劲,使不出来,两锤子饱拳,打不出去。年轻人在身边长起来,比他能打,比他能拼,只是见钱不见义,谁有钱就跟谁,闷三儿想不通。他跟着一群小孩儿要过次账,被要账的是个老实人,那帮小孩儿上去就用棒球棍打,还烧了人家的车。那次以后,闷三儿再不揽此活儿,他干不出这种事,又干不了别的,于是找了代驾的活儿,每天夜半月出,骑小车子去,骑小车子回,漫漫长路,手、肩、背、脚痒起来,无处发泄,只好猛踹小车子。
闷三儿把车停在酒楼外,一个服务员扶着一个醉醺醺的白胖子走出来。服务员朝闷三儿一指:“这是帮您找的代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