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儿耗着,碍眼!”
弹球儿讨个没趣,一摇三晃地离去。
六爷叹气:“不跪,不跪他他妈真敢搂你啊。”
北风渐起,天上的云慢慢抹过去,太阳露出头,整个鸦儿胡同开始热闹起来。观光三轮一趟趟在眼前过,天儿冷,车夫们一边卖力蹬,一边和座儿上的游客神吹海聊:恭王府,蜗蜗居,法源寺,宋庆龄故居,萧军怎么被批斗,和珅的老宅被抄了多少银子??最后转弯抹角都要跟自己扯上关系。座儿上的游客听得入神,手机咔咔地拍照。
“老茶壶,别他妈聊了,你也不看看你后面那俩大娘儿们跟咱们是一种人吗?”一个拉不着活儿的车夫,斜着眼望着正口沫横飞的老茶壶。
老茶壶回头看了一眼座儿上金发碧眼的外国游客,“听得懂听不懂,反正人家挺高兴,关你蛋事,大不了,我说英文。”
“揍性!你那嘴里连俩弹子儿都搁不下,还他妈说英文!”
“你拉不着活儿别看人眼气。”
“我拉不着活?我刚拉了多少趟你没瞧见?腿都蹬短了!我在这儿抻抻筋 。”
“过门槛,磨鸡巴,孙子你一人儿忙乎吧!”老茶壶脚头发力,蹬出老远。
六爷端一碗炸酱面在门口,呼噜呼噜吃。六爷的炸酱面简单,肉多,菜码少。为图方便,六爷从不放青豆嘴儿,只撒两把小水萝卜缨,一把黄瓜条,浇上几滴腊八醋,几口下去,就是半碗。六爷吃面的时候,像报仇。眉头深锁,全身的劲儿绷在脸上,喉结一缩一张,两眼盯着碗底,冒出火来,筷子不夹,只顾往嘴里送。六爷的嘴像个锅炉,烧着旺火,面被抻得像根火筷子,送进去,便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六爷打了个山响的饱嗝,舒一口气。敲出根儿大前门,点上,猛吸一口,两行烟柱颤巍巍从鼻孔顺下。六爷回身关店门,提起鸟笼子,往街外溜达。一路上,做小买卖的商贩们见到他,都点头喊“六爷”。六爷一并点头微笑。
溜到银锭桥,酒吧多起来,街上一片全是后海喧嚣一夜后的狼藉。年轻人拥在一处,熙熙攘攘,穿着夸张,绿肥红瘦,头上顶着红毛、白毛、黄毛、紫毛、粉毛,他们大都是外地人,却均操着一口含糊的南城话。六爷瞧着,觉得心慌。
一个老头坐在小卖部门口,一群穿着短裙胳膊上文着身的姑娘在他面前走过。
“这大冷天,还穿得这么凉快儿,真豁得出去!”老头盯着一个姑娘的大腿,撇撇嘴。
那姑娘没理会,丢一句:“老流氓!”
“行,看人真准!”六爷咧嘴笑着目送姑娘们离去,走到老头儿跟前,“九十多岁的老流氓,活到今天,没被人打死,不容易!赶明儿向国家申遗,就叫非得流氓物质文化遗产。”
老头儿抬眼看六爷,鼻子哼了哼,喃喃:“瞎混吧,瞎混吧。”
六爷递烟:“二爷,晒晒?”
二爷指着后海那边的酒吧,“天天他妈深更半夜闹,一群燕巴虎子吗?”
六爷给二爷点着烟,“小崽子的事儿,管不了了,您一把年纪甭跟他们置气,这条街还属您牛逼!”
二爷抽一口,眉眼松下来:“瞎混吧,瞎混吧。”
街口拐角处传来打闹声,弹球儿慌慌张张跑过来。
“六爷,您快去看看吧,灯罩儿的煎饼车让人给扣了!”
六爷随弹球儿过去。拐角处围着一群人,伸脖儿看。
四个城管正在夺一辆三轮车,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半蹲着身子,死命拽着车把。煎饼炉子、铲子、耙子、刮板儿都被扔到了车上,地上是打翻了的绿豆面儿糨糊、鸡蛋、薄脆、油条。
“较劲不是?!”为首一个生得粗壮的城管,发起狠来,腰板子一抻,连车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