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苜蓿留了个心眼儿,在酒桌上,他光劝别人喝酒,他自己只是端个杯抿两口,所以,散了席,出洋相的人里头没有他。他跟随着果儿回到果儿的住处,现在这里已经属于他们共同拥有了。进了屋,果儿一扫文静的态度,对他冷冰冰地说:“我累了,要早睡,你回你自己房里去吧。”所谓他的房,就是桃儿原先住的那屋。苜蓿也没废话,就乖乖地退出来,还顺手给果儿把门带上了,他知道,要想叫果儿接受他,总得有个过程,所以他对果儿的冷漠一直保持着隐忍不露,眼下他要坚持跟她睡,她肯定不干,非得掐起来不可。反正功夫不怕有心人,再忍忍,谁叫自己当初错走了一步棋呢,让她揪住了尾巴……
果儿伸了个懒腰,又活动活动手腕,这一天,把她忙活得够戗,不过,书记跟局长那头,她总算对付过去了,也给她爸她妈一个交代,好歹没白受累。
她到门口把插销插上以后,才躺下,她一点儿不觉得自己可笑,虽然跟苜蓿也算是老夫老妻,在一个被窝睡过好几年,可是那毕竟是在她跟扣痂儿相好之前,跟扣痂儿相好后她才知道什么是爷们儿,什么是爷们儿所给予的快乐。
突然,她特别特别地想念起扣痂儿来,她想象着扣痂儿抚摸她的感觉,尽管仅仅一门之隔有她法定的丈夫,也许她这么做,恰恰是对苜蓿的一种蔑视和挑衅……
苜蓿则脑袋一沾枕头,就睡过去了,反正木已成舟了,他单位里没人知道他多受果儿的气,而只知道他的老婆是局领导,就是部门的头头脑脑们,见他也要客气一点儿——这就不错了,你要指望处处圆满,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睡前,他把闹钟上好,到点儿得去给果儿买早点,局长曾给他下过指令:“你照顾好果儿,你就是做出了你应有的贡献。”他当时说:“局长,您就放心吧。”这要搁在老天津卫的那些蹬三轮儿、扛大个儿的大老爷们儿身上,早急了——嘛玩意儿,叫我整天伺候娘们儿,这不拿我糟改吗?就因为苜蓿不是那些老天津卫的大老爷们儿,他才能屈能伸,为人处世才不一根筋,所以,他才睡得这么踏实,甚至还打起了呼噜。他不知道他的老婆在睡梦里呼唤的却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同时脸上还流露出他从来就没有见过的温柔表情,她鹅蛋型的脸庞倍儿光洁,仿佛是透明的。
果儿没歇两儿,转天早早就直接上班去了,单位的同事都跟她逗闷子:“怎么不多休息几天?怪累得慌的。”果儿从口袋里抓几块糖,拽过去。“少跟我耍贫嘴!”她嘿唬他们一句。她一天都耷拉脑袋,极力回避着大家伙的眼神儿,为了不扎眼,她穿的仍然是平时穿着的衣裳,还把袄袖子挽到胳膊肘,她手腕上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这一天,她显得比平日更忙,她是故意的,甚至一口气把明后天的活儿都干了,省得人们闲下来跟她废话。直到傍黑儿,她才看看手表,对她的部下说:“该下班了,今个就忙到这。”办公室里的那些小青年就跟获释了一样,一哄而散,果儿目送着他们一个个离去,甩了甩酸痛的胳膊——好累。她下意识地拉开抽屉,准备找点儿什么吃食,这时候,她突然想起她一天水米没打牙,竟没觉出饿来,要在过去,她早就饿得前心贴后心了。这个怪毛病是悄然来的,现在又悄然地走了,真是奇了怪啦,她想。她出了单位大门口,正赶上天阴,要变天,她手心朝上伸出手去,一些零星的雨点滴答到她的手心上,有人从后头给她披上了一件雨衣,回头一看,是苜蓿。果儿没吱声,默默地把雨衣的扣子系上,她不愿意叫传达室大爷瞧见他们俩,到处说去,就赶紧从车棚里推出自行车来,跟苜蓿并着膀骑走了。
“你赶紧晾晾你的湿衣裳,小心别感冒了,我来做饭。”苜蓿对她说。果儿不想吃现成的,领苜蓿的这份情,就好歹换了条裤子,擦了把脸,跟苜蓿一起忙活,果儿蒸了一锅米饭,苜蓿炒了俩菜,端上桌,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