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一仰的姿势上,他看出了章组长是如何受用,于是在章洋的谦虚中,他继续更加夸张地说了下去。对于伊力哈穆,并且联系到里希提,他尖锐泼辣,绝不包庇。他提出大量的材料,无数的事例,许多带有时间、地点、人名的事实;并对此做出一针见血的批判、分析,得出了吓人的结论。
多少天来,章洋处于尼牙孜和库瓦汗的包围之中。他听惯了这夫妇俩的情况汇报,语言粗野,夹杂着恶毒的咒骂和叫苦连天的情感抒发,还有时不时的涌流的眼泪,叙述混乱、夸张、怪诞而又含糊。今天,再听库图库扎尔的汇报,感受是何等的不同啊!库图库扎尔的汇报,用标准的政治术语和名词,进行有条有理有根有据的叙述,有事实,有分析,有逻辑,有说服力……听着听着,他叫来了何顺做记录,同时他自己也打开笔记本,“请你从头再讲一遍。”他说,开始了记录,大队长和泡克的水平岂可同日而语!尼牙孜谈的像一锅乌麻什,库图库扎尔谈的是一盆清水面条。尼牙孜谈得像哗地一声泼出来的懒婆娘的洗脚水,库图库扎尔谈的像装好了瓶、箱的城市牛奶站的牛乳。尼牙孜谈的只能引起章洋的同情,库图库扎尔谈的却提供了结论。尼牙孜谈的是伊力哈穆的一个可恶的却也是模糊的形象,库图库扎尔却是在冷静准确地勾出一幅伊力哈穆的解剖图。库图库扎尔谈的每一条都是极其可贵的子弹,用这些子弹不但可以撂翻伊力哈穆,而且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撂翻别修尔和尹中信。可以证明他在工作队中是正确的,是最正确的和唯一正确的。
对于某些困难的问题,库图库扎尔也进行了恰到好处的剖析,提供了圆满称心的说明。他说:
“尼牙孜很可能有,不可能没有这样那样的缺点。谈这些,并没有多大意思。为什么章组长一住进尼牙孜家就要大谈尼牙孜的缺点呢?难道换一个皮牙孜(按,皮牙孜原意是洋葱头)就没有缺点吗?显然,问题的实质不在这里。同样,尼牙孜怎样挨的打,这也不是问题的实质或事物的本质。我们不是法院而受害人也并没有起诉,不论怎样说,尼牙孜长期受伊力哈穆的气,他有气,他又惊恐。伊力哈穆手底下有那么几个人,他们不但想打尼牙孜,而且扣留了尼牙孜的牛,使这条牛不幸死去。伊力哈穆在渐渐变成新式的伯克和乡约,尼牙孜在渐渐变成可怜的奴隶,这才是实质和本质。伊力哈穆是赖不掉的!”
说得何等好啊!比百灵鸟的歌声还甜,比玫瑰花的花香还叫人舒服……
听了这样的汇报,章洋感到山回路转,柳暗花明,别有天地,豁然开朗。
临别的时候,应章洋的要求,库图库扎尔推荐了几个人,他特别提出泰外库,伊力哈穆对他有“夺妻之恨”“夺车之恨”,对四不清干部是“苦大仇深”,而本人又是出身好、劳动好、威信高、根子正,是最有前途的积极分子。只是,由于伊力哈穆的长期精神控制,对他还要做艰巨曲折的思想工作。他提出了包廷贵和郝玉兰夫妇,他们在关内可能犯过一些缺点错误,但是他们有文化、有经验,又是“工人阶级”,可以让他们“戴罪立功”——揭发伊力哈穆。
告辞的时候,不顾维吾尔人见面时握手、分别时不握手的习惯,章洋久久地紧握着库图库扎尔的手,前后大约持续了有一分钟。
下午,萨坎特跑来请示,库图库扎尔牵着奶牛,抱着花毡前来队部,要求以实物偿还欠生产队的债款。不知应如何处理。章洋想了一下,指示说,要予以劝说教育,没有奶牛影响营养,没有花毡影响寝居,奶牛牵回去,牛奶照喝;花毡抱回去,毡子照铺,同时,对他的“精神”予以充分肯定、表扬。
“对四不清干部就是要有打有拉,大打大拉。绝不能含糊。”当别修尔提出完全不同的看法的时候,他以一种公布某个数学定理的不容置疑的口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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