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白白露
味道,进入鼻腔,有雾气从半山腰升起,太阳不见了,雾气在跑动的身体周围结出极其细小的水滴,再跑,雾又重些,仿佛跑在水里,和外界产生某种隔离,周边的声音变得响亮。田小明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呼吸声、汗水流下身体的声音。
费力跑上一个陡坡,再过两个缓坡,到了一个大坝,大坝边上几个牌子,标注历史:这个大坝是八百个中国劳工在一百五十年前建的,有了这个大坝,就有了这个湖,部分解决了旱季这方圆百里的用水问题。也标注了周围的情况:完全绕湖一圈还得三个小时。
白白露停下喘气,再跑三个小时的念头让她彻底绝望。
“我们不跑了。我们干点儿在国内干不了的事儿吧。你看天高地迥,天昏地暗,天云地雨,天塌地陷,天崩地裂,天残地缺,我们野合吧,帮助天地愈合。”
白白露用的不是问号而是句号。雾重到变成毛毛雨,白白露拉了田小明的手,往湖的方向雾浓的林子里走。一棵树,在半人高的地方分叉,白白露一屁股坐在树杈上,一手抓住一边的树枝。白白露说,这是啥树啊?我要回去查查。这树比家里的单杠好,田小明,你不用搬啤酒箱子垫脚了。田小明也觉得比单杠好,树杈两树枝,每枝儿上都有一个断了的分枝儿,剩下的树枝长短刚刚合手,田小明一手抓一个,天做地造。
雨大了,枝叶摇动,大把大把的雨水从枝叶的积水处跳下来,白白露大笑。积水落尽,天地间变得非常安静,雨落在草、木、土地、湖面,发出不同的声音,风入树梢,仿佛有仙人走过,靠山一面的林子里,似乎的确有禽兽走过,拨动落叶响出一条线,再响一条线。静到白白露咬了嘴唇,田小明仿佛一个赤裸的身体纵身没入深深的湖里,再仿佛那个赤裸的身体伸出一部分在湖面呼吸。白白露听见进进出出、沉沉浮浮的声音,感到自己和雨水一起,流向重力牵引它们流动的地方。白白露在这个简单意象里一阵阵痉挛,还是咬了嘴唇,还是在嘴唇深深的里面,发出了不像雨声和风声的声音。
往回走的路上,白白露跑不动了。雨停了,一阵很强的风,云忽然开了三分之一的天,两团云之间,出现一段彩虹,不构成半圆,直愣愣的一段,没头没尾,但是一样七彩斑斓,很快,喘几口气的工夫,完全消失了,仿佛两只合拢的手掌微微摊开,露出里面无限七宝的一道光亮:金、银、玛瑙、珊瑚、琉璃、砗磲、琥珀,又马上合上了。田小明偶尔看跑步径靠湖一侧的草木,还是觉得它们似乎是某种动物,严格地说,是一只动物,在小心翼翼地从山上走向湖边,每一刹那,就把一个下山的身形留在身后,变成一棵暗绿的树木。如今不同的是,变成树木的每个身形上都有他和白白露的影像,凝固的某个动作以及那一刹那所有的声音。
“是不是次数多了,影像越来越鲜明,别人的肉眼也能看到这些影像?”田小明很不科学地想。
雨停了,四下寂静,忽然,从湖心岛传来巨大而众多的鸟叫。白白露细听,似乎有四五种不同的叫声,白白露问田小明:“你猜,它们都在说什么?我从没听过这么大声的鸟叫,野兽的听过,老虎的,在哈尔滨。下雨的时候,它们都去哪里了?雨停了,它们叫什么呢?”
田小明拿出手机,打开一个程序,对着湖心岛的方向。“我做了一个APP,Beta测试版,能把鸟叫和野兽叫翻译成汉语,正好测试一下。”白白露凑过去,看屏幕,屏幕上显示了一个短句:“让我死吧!叫爷!”
“中年理工男性色情狂。”
“你怎么知道翻译得不对?很有可能是对的。要不要我给你讲讲这背后的声学和动物学逻辑?”
白白露好久没说话,快出公园门口时,忽然问田小明:“你还记得那个台湾口音的牧师问的问题吗?你在人间曾经有过的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