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街上,绥生和女朋友艾林娜手拉手地走着,样子十分亲昵。绥生穿着整齐的西装,外面套一件黑呢子大衣,艾林娜穿着那种看上去质地厚重的大裙子,头上围着一条艳丽图案的大披肩,俩人的穿着在满大街长袍马褂的人群中很是扎眼。上了年纪的人自然是看不上他们这种做派和打扮的,免不了对他们指指点点,还说他们伤风败俗、行为不端等等;年轻人倒觉得他们的穿着很好看,看着人家两个亲亲热热的样子,嘴上虽然不敢说什么,心里其实很是羡慕。
临街得茶馆里,十几位茶客正在安闲地喝茶、看街景儿,正好绥生和艾林娜从茶馆前走过,一个头发花白的茶客说:“哎,你们瞧,那是谁家的后生,一天价挎个黄毛儿满街跑。”
另一位中年茶客说:“这你都不知道?三义泰许掌柜的儿子呗!”
花白头发说:“唉,许掌柜是个要强的人,有这么个儿子,可给他老子露脸了!”
中年茶客说:“老古人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儿子成了这般模样,自然是当爹的没有管教好。”
大家闲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三义泰的许大掌柜就坐在角落里喝茶,把个许太春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他腾地站起来出了茶馆,走过去拦住绥生和艾林娜。
绥生一看是他爹,叫道:“爹——”
太春:“别叫我爹!你给我听着,从今天起,我没你这个儿子,你也没我这个爹!”
绥生:“爹,有话咱回家再说不行吗?”
太春:“家?也不许你再登我许家的大门!”
绥生倔强地:“不登就不登!以为我多想回那个家似的!我就不明白,艾林娜哪儿不好?再说了,是我找媳妇又不是你找媳妇!”
太春上去给了绥生一记耳光。
太春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他推开门,疲惫地走进来。他摸索着点上灯。莲子已经睡了,听到动静,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二爹回来了,锅里还给你留着饭呢。”
太春给莲子掖了掖被子:“睡吧莲子,二爹在柜上吃过了。”
太春脱了外面的棉袍子,坐在炕沿上,点起一袋烟缓缓地抽着。他想起绥生小的时候,自己每逢从外面回来,绥生总是愉快地从屋里跑出来,嘴上喊着爹一头扎进他的怀里,他把绥生抱起来架在脖子上在院子里转上几圈回到屋里,玉莲已经端上热乎乎的饭菜,一家三口围着小炕桌,那个温馨那个惬意,唉,那种好日子这辈子怕是没有喽!
太春由绥生又想到玉莲,他拿出玉莲留下的兜肚,抚摸着上面的一针一线,睹物思人,由不住又是一阵伤感。
三九天的归化城滴水成冰,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望着街上的行人穿着厚厚的棉袍子或者皮袄来去匆匆的样子,更让太春惦记着走驼道的张友和。又快到年根儿了,太春在账房里一边和路先生在核对账目,一边说些闲话。
路先生说:“张掌柜走了快一年了,也该回来了吧?”
“要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太春说着忍不住往屋子外面张望:“该回来了。”
路先生:“但愿张掌柜平平安安吧。”
这话说了刚过只三天,张友和就带着驼队回来了。
大家都跑到大街上迎接自己的驼队。路先生高兴地一个劲地祷告:“菩萨保佑,总算平安回来了!”
为老给驼队接风,太春让黄羊专门到大观园去订两桌酒菜。晚上三义泰的掌柜伙计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一边吃饭一边看戏。小孩子莲子也家在大人中间。大观园的小戏台上,正在演出山西梆子《借东风》。
太春端起酒杯敬张友和:“大哥,这一来一去整整一年,风餐露宿的你辛苦了!来,这杯酒我给大哥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