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已经是半夜了,玉莲还在灯下缝制衣服,这是一件灰色的缎子大褂。
太春爬在被窝里一边抽烟一边欣赏玉莲做针线活儿。
玉莲一扭脸,见太春正笑嘻嘻地望着她,说:“你快睡吧,都半夜了。”
太春:“我睡不着,陪你说说话还不好吗!玉莲,你别说,这块衣料还真好看。”
玉莲:“那还用说,这是我跑了三家绸缎店才相中的一块衣料。价钱便宜不说,这颜色、纹路都好,穿出去显得既讲究还不扎眼。”
太春:“不错,还是我媳妇有眼光!”
玉莲:“那是自然。男人有本事,家里的女人也不能太差了,你说是不是?”
太春:“谁说你差来。”
玉莲缝完了最后一针,用牙咬断线头,对丈夫说:“起来试试,看看合适不合适。”
太春从被窝里跳起来,突然发现自己是光着身子,忙又缩回了被窝。
玉莲被丈夫的举动逗得笑弯了腰:“瞧你,老夫老妻的了你还怕我看啊。”
太春:“光着身子多难看。”
玉莲点着太春的脑门:“你呀,脸皮好像还挺薄的……夜里吹了灯,就像是换了个人!”
太春蹬上裤子,跳下炕。玉莲帮着把还没做完的大褂套在太春身上。上上下下地仔细地观察着:“哎呀,袖子长了一点儿,显得不够精神……下摆多少有点肥……”
太春说:“差不多就行了。”
“瞧你说的,你知道你这是要到哪儿去赴宴?”玉莲不乐意了,她说:“是到去大盛魁赴宴!这可是归化城最大的场面。俗话说得好,男人身上带着女人的一双手哩!大褂穿出去长短肥瘦不合适,人家笑话的是我!……行了,脱下来吧。”
夜已经很深了。玉莲还在灯下给太春修改着大褂。熟睡的太春打起着呼噜,绥生睡在父亲身边,嘟嘟囔囔地说着梦话。
玉莲停下手里的针线,端详着熟睡的丈夫和儿子,她给太春掖了掖被子,又在儿子的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她满足地笑了。一个女人这辈子图啥呢?啥都不图,只图能守着自己的男人和儿子平平安安过日子,别管有钱没钱,也别管吃稠喝稀,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知足了!
山西的女人勤快是出了名的。头天夜里玉莲睡下时已经是三更天了,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就又起来烧火做饭。等太春起来的时候,薄灵灵的面片都做好了。太春匆匆忙忙洗了把脸,端起碗稀里呼噜地喝着面汤。
玉莲说:“慢点儿,你不嫌烫啊!”
太春:“我得早点去店里。”
玉莲:“再怎么忙也不在乎这点工夫啊。”
太春将最后一口倒进嘴里,抹了一把嘴:“早点去好,店里的事也好有个安顿。”
玉莲:“黄羊不是在店里吗。”
“正因为黄羊在我才更得早一点去,”太春说:“凡事都得替别人想着点儿,人家一年四季守着个店,白天黑夜寸步不离。我心里有愧哩!”
玉莲叹道:“说起来黄羊媳妇也真是的,咋就不愿到城里来住呢。”
太春:“你说得轻巧,人家家里种着庄稼养着牛羊,他媳妇来了谁照顾家啊。”
“那年我生绥生的时候,人家黄羊媳妇陪了我一个多月,”玉莲说:“也真难为她了。唉,这两口子,好人呐!话说到这儿,那你快走吧。”
太春穿上棉袍就往外走。刚走到院门口,玉莲就追了出来:“他爹!”
太春站住脚:“又有啥事?”
玉莲:“我有句话忘了跟你说了。到了柜上你让黄羊和友和哥哥他俩到家来一趟。”
太春不明白玉莲的意思,于是说:“你又想做啥呢,年根儿上大伙都忙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