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的喜剧
醒的时候,睁眼瞅见的竟是田坊村熟悉的村街和房舍,车上的人都不见了。
村里的人闻声围过来,大队和小队的干部也被传来,汽车是临时讲台,韩主任向社员和干部讲了十条规定和抓获来福的经过。讲毕,要来福作检讨。
来福低着倭瓜脸,一辈子没上过高台的人喀,现时站在这么高的汽车上,面对着那么多的眼睛,来福说不出一句话。
“钱要紧,还是社会主义要紧?”韩主任问。
“唔!”来福含含糊糊点点头。
“唔什么?问你哪个要紧?”
“都要紧!”他如实说。
“胡说!社会主义!”
“唔!社会主义!”他赶忙纠正自己的糊涂。
“现在要对小生产全面专政!”韩主任说。
“啊……”来福一听“专政”两字就慌了神,腰都几乎弯下来。
他终于被允许从车上爬下来,回家去,倒在炕上……
当生命和力量又支撑起来福小小躯体的时候,他从梦里回到现实,屋梁上的电灯亮着,克贤和老伴在说闲话。
他被告知,那天他从汽车上下来之后,韩主任当众把十头猪娃分配给四坊村的社员了,七毛一斤。老婆劝他:“算咧!算咧!人平平安安,就谢天谢地了!”
“甭难受!人要紧!”克贤劝慰说,“全当没养母猪!”
来福强装笑着。
“现时政策变化大!”克贤说,“比咱高一头大一膀的人,挨挫的还少吗?咱一个普通百姓,死一个还不如条蚂蚁!想开点,好自为之!”念过几天书的人,给没念过书的来福讲宽心话。
来福敬重这个识字知礼的开明庄稼人,诚服地点点头。
“虽则一切归了公,政府还不放心!”克贤说,“怕咱庄稼人思想不归公!”
来福佩服这种看法,又不明白,问:“也把世事治得太死咧!咱吃盐吃醋都……”
克贤摇摇头,笑了。牵扯到对政府的是非话,他是守口如瓶的,避开话题,说:“分配得到猪娃的乡党,心里过不去,叫我给你把钱送来,补个差数!”
“啊呀!”来福吃惊了,感动了,一下从炕上溜下来,压住克贤正在怀里摸揣的手说:“贵贱不敢!韩主任逮住风了,我还能活吗?”
“不怎!”克贤小声说,“乡党们都说,‘咋也不能昧着良心,拾你的合茬喀’!”
“乡亲心意我领咧!”来福死死压住对方的手,“我寻着挨挫呀?快给乡党说,不敢胡来!”
“你留下……”克贤说。
“不敢!”来福推。
“留下……”
“不敢……”
当两双手推来推去的时候,最后都推不动了。来福瞧见克贤开明的眼睛里浸出一股湿溜溜的东西,他的眼睛也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了!
<er h3">六
象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来福老汉一天三次扛上工具,走出小院去上工。他不向任何人叙述自己的不幸,平静地对待已经发生并且过去了的一切。休息时,年老人坐在地畔抽烟,他也坐下抽烟,再无兴趣和热情去挖草了。
回到家,来福蹲在院里吃饭,压根没有去猪圈的心思。一天三顿,只供给它三盆纯粹的粗饲料,再也舍不得一把麸皮咧。
不管来福的感情发生了什么变化,母猪仍然按照自己的生理规律在运动。看,围圈上的石头被拱塌了,栅栏门的小木柱也拱歪了,来福抄起一根木棍,打得那疯狂乱窜的家伙钻到窝棚里去。他发现:这贼又发情了……
后晌放工回来,栅栏门倒在圈口,那畜牲早不见踪影。
“找去吧!”老伴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