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制权臣,太宗摆酒托孤李世勣
运突然来报:“太子殿下和马周、刘洎求见。”
李世民卧病以来除长孙无忌没接见过任何外臣,不希望臣下看到他憔悴之态,可雉奴一早就把两位宰相引来,必有要紧之事;犹豫片刻,还是推开媚娘举着汤匙的手,吩咐道:“叫他们进来吧。”
媚娘心中狂喜,终于有机会在光天化日下与他面对面相见了。她按捺住心事,放下碗,为李世民擦拭胡须,又为他整理凌乱的衣被,看似用心周到,实则故意拖延。
李世民摆摆手:“不必了,你且回避。”
媚娘沉得住气,一边慢吞吞为他掩住疮口,一边赔笑道:“陛下最注重仪容,宰相前来焉能不整理一番?”说着拿起木梳,又要为他梳理鬓发。
哪知李世民叹息苦笑:“朕已这般狼狈之态,还掩饰什么?感谢你一番好意,去吧。”
媚娘满心不甘毫无办法,只能应声而退,迈出门的一刻不禁慨叹——入宫这么多年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感谢”二字,竟然还是因为自己虚情假意的搪塞!你真心待他,他无情待你;你虚情哄骗,他倒甘之如饴,皇帝啊皇帝,跟掖庭宫女一样,也是活在虚幻里的吧?
李治领着马刘二相到来,在院中行过礼,这才趋步登堂。李治还倒犹可,二相半月未见天子,此时一见不禁目瞪口呆——李世民须发散乱、脸庞瘦削,随随便便披了件白布衫子,岔着双腿半卧在床上,盖着条薄薄的衾被。这哪还是英姿勃勃的贞观天子?
李世民注意到他们眼神诧异,却故作毫不在意道:“突然告见有何要事?”
马周按捺心情,挤出满脸笑意:“大喜事。执失思力与夏州都督乔师望据关反击,大败薛延陀军,虏获两千余众。其可汗逃窜漠北,被回纥人所杀。现在薛延陀各部群龙无首,因争夺汗位自相攻杀。”
李世民也没想到能打出这样的局面,精神为之一振,想要坐起,却觉腿上生疼,又倚在靠枕上:“传诏道宗、世勣,令他们整备兵马相机而动,降则抚之,叛则讨之,争取一举铲除群丑,朕不为遥制。”
刘洎补充建议道:“回纥人诛其可汗,已与薛延陀结恨,可遣使赐封,令其配合我军。”
李世民点头同意,却又道:“回纥、薛延陀同居沙碛此消彼长,即便今日能灭薛延陀,其地必为回纥所有,乃驱狼而迎虎也。当趁机在漠北设立州府,分而治之才可遏其坐大。”他看的很长远,不仅计今日之得失,更要为雉奴谋日后太平。
“是。”马周躬身领命,尴尬地站了片刻,又从袖中取出篇文章双手递上。
李世民扫了一眼,见是许敬宗所草驻跸山大捷颂——许敬宗昔年因在长孙皇后丧礼上戏谑失仪,被贬为洪州司马;但此人实在有才,不几年工夫又逐渐升迁为给事中,与房玄龄一起修撰《晋书》,也在东征随员之列,驻跸山大捷他受诏撰文记功,就身在李世民马前洋洋洒洒一气呵成,这份才情实在令人望尘莫及。
不过当时李世民对这篇文章爱不释手,现在看来却提不起兴致:“你把它拿来有何用意?”
马周道:“群臣奏请在碣石山汉武台刻石,记此番东征之功,臣觉得这篇文章极是恰当,就将它稍作修饰刻于山上,陛下以为如何?”
李世民一阵苦笑,大功未成何功可记?但又想到,御驾亲征关乎皇家颜面,不能因一次失利丧了皇权之威,于是将文章递回马周道:“随你们去办吧。许敬宗既然撰文有功,再给他升一升,到东宫任右庶子。”转而又嘱咐李治,“这个姓许的是个奇才,只是为人放浪,你要学他长处,莫效他短处。”
“是。”李治谨慎答应。
“还有何事吗?”李世民郑重扫视两位宰相。
马周、刘洎对望了一眼,皆道:“没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