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弄权 大清洗
知当年长孙无忌怎样制造冤假错案。办法无非是先小题大做,将普通案件转变成谋反大案;然后由此及彼,顺藤摸瓜扯出想要牵连的人;最后刑讯逼供,屈打成招,据以结案。因此,他决定如法炮制,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把柄也很快就被抓住。被告之一由于受不了酷刑,自杀未遂。许敬宗立即定性为畏罪自杀,罪行也被确定为“欲与无忌构陷忠臣近戚,使权归无忌,伺隙谋反”。
这段话说得含糊其词,却是故意的。欲与,伺隙,有证据吗?没有,也不需要。皇帝愿意相信,就是真的。如果不相信,也没主审官什么责任。
高宗皇帝却万万没有想到案子会审成这样,不禁目瞪口呆心惊肉跳。他对许敬宗说:怎么会有这种事?舅舅被小人挑拨离间,疑神疑鬼或者可能,哪里至于谋反?
许敬宗答:同案犯供认不讳。臣等反复推理,确认无忌谋反之心暴露无遗。陛下不肯相信,社稷危在旦夕。
皇帝当然相信。
或者说,暗示自己相信。
事实上,高宗已经受够了权臣的跋扈,也清楚地记得七年前碰的钉子。当时自己流着眼泪为元景和李恪求情:荆王是朕的叔父,吴王是朕的兄长,能饶他们不死吗?
结果居然是不能。[34]
因此,如果能扳倒长孙无忌,他倒是乐观其成。
不过,李治还是哭了。他伤心地说:我们家不幸,亲戚中总有人居心不良。以前是高阳公主和房遗爱,现在舅舅又这样,真叫朕羞于见人。如果情况属实,该怎么办呀!
许敬宗说:遗爱乳臭未干,公主女流之辈,他们能成什么气候?长孙无忌先帝旧臣,居相位三十余年,天下无不服其智谋,畏其权势。如今东窗事发,难免狗急跳墙。只要登高一呼,势必同恶云集。陛下不会想做隋炀帝吧?
李治被吓住了,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结果。是啊,隋炀帝就因为太信任宇文述一家子,才落得身败名裂,国也破家也亡。于是泪流满面说:就算真是这样,朕也不忍心。杀了舅舅,叫天下人怎么看朕,后代人怎么看朕啊!
许敬宗再次发挥历史学家的作用。他说,汉文帝杀舅舅薄昭,至今人称圣明。薄昭不过一怒之下杀了人,无忌却要伺机谋反,哪个罪过更大?陛下有何不忍,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姑息养奸,势必变生肘腋,只怕后悔莫及。
高宗皇帝完全被这位博学多才的历史学家说服。他甚至没有派人把长孙无忌召来核实一下,便下令将他贬到废太子李承乾的流放地黔州。三个月后,许敬宗又趁李治下令重审此案之机,派人前往黔州逼长孙无忌自缢。
百年老树就这样倒下了,随着倒下的是一片林子。曾经的宰相褚遂良、韩瑗、来济,以及王皇后的舅舅柳奭(读如是)都被牵连进来,他们的亲属当然也成为城门失火时被殃及的池鱼,或被贬,或被杀,或流放,或除名,就连严守中立的现任宰相于志宁都未能幸免,堪称大清洗。
没有确凿而直接的证据表明,那位武皇后在此案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只知道从此政归中宫。也许,她从来就没有给过许敬宗什么明示或暗示,一切都是那家伙投其所好、察言观色和自作聪明,皇后陛下则只需要坐享其成。
也许吧,也许。
看着政敌们人仰马翻,许敬宗笑了,武则天笑了,李治大概也笑了。只不过,李治很快就笑不起来。因为他发现除掉长孙无忌集团之后,权力好像也并不属于自己。
[29]见刘餗《隋唐嘉话》卷上。
[30]本案错综复杂。为方便读者,以下表述无另注者,均据《资治通鉴》卷一百九十九永徽三年十一月至永徽四年二月条。
[31]见《旧唐书·薛万彻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