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皇帝虽然病了,却随时可以捏死自己,不会比踩死一只蚂蚁更加费力。
想到这里,石得一脸上的肥肉不由得恐惧地抽搐了一下。他睁开眼睛,望着许继玮,吩咐道:“这些天,你们要收敛一点。案子别积得太多,就当给官家祈福,不要紧的,全放了。天气一日比一日冷,若有人冻死在牢里,可不是小事……”
“下官理会得。”许继玮低头答应着。
“李舜举回来了。这厮不像李宪,也不像个宦官,倒和旧党那些‘君子’们一个脾性,偏爱多管闲事。宫中多少老人,和他家都是世交,在太后、官家面前,他也能说得上话。这多事之时,休要去招惹他。”石得一对李舜举显得颇为忌惮。他想了想,又吩咐道,“干脆暂时把盯司马光、范纯仁们的察子,全部撤了……”
“这……”许继玮与石从荣不由对望了一眼,二人都觉得石得一太过谨慎了。
石得一瞥了他们一眼:“小心驶得万年船。私自监视大臣,这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事。之前旧党气焰受挫,忍气吞声也就罢了。这时候他们气势正盛,又被吕惠卿一再挑衅,若有人按捺不住,将怒气发到咱们皇城司身上,抓了咱们的人往开封府一送,这事要怎么撕掳得清?现今风向不对,小心点好,小不忍则乱大谋。”
“大谋?”许继玮与石从荣都是一惊,却也不敢多问,只答应道:“是。”
“再挑几个精细点的,去盯紧吕升卿与舒亶。”石得一懒洋洋地说着,一边抬起脚来,早有婢女上前给他擦脚,他停了一会儿,又说道,“舒亶省元出身,一向不太看得起别人,褊狭得紧。他若狗急跳墙,谁也料不到他能做出什么事来……”
“信道,这……”吕升卿望着端坐在自己对面,神色狰狞的舒亶,冷汗都冒了出来。
“事到如今,只怕也犹豫不得了。”舒亶板着脸,紧紧捏着手中的酒杯,阴鸷的目光盯着吕升卿,森然道:“当今之策,惟有一不做,二不休!”
“但、但这事……”吕升卿避开舒亶的目光,迟疑着。
“秘丞不妨试想一下,当今最担心的事是什么?”舒亶逼视着吕升卿,不待他回答,便说道:“皇上如今最担心的便是六哥能不能平稳继位!今日天下第一大买卖,便是策立之勋!今日之事,相公为求自保,只有给司马十二栽上个大罪名——朝野中外,有谁不知道雍王是反对新法的?雍王极得保慈宫宠爱,司马十二也是保慈宫极信任的外臣!若有司马康招认供词——司马十二、吕公著合谋,妄图在皇帝大行后策立雍王,推行更化之政,恢复祖宗旧制;陈元凤辈首鼠两端,闻风阿附,以求侥幸——秘丞以为皇上是信还是不信?”
吕升卿还未来得及回答,舒亶便又接着说道:“若果真如此,皇上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雍王反对新法皇上是知道的,司马十二、吕公著在熙宁朝受了不少委屈,大志不得伸,皇上也是知道的。倘非变法,这二人不居政府为首相,亦必是枢密使,怎会连家属都保不住?所谓‘空穴来风,必有其因’,官家纵然不肯全信,但能不起疑心?”他还有一句话没有明说出来——皇帝信任吕惠卿其实远过于司马光,结果吕惠卿却做了这许多欺上瞒下的勾当。皇帝对司马光的信任,更不可能毫无保留。便连对石越、王安石,皇帝也是有猜忌之心的;更何况是司马光?更何况是在此皇帝刚刚被信任的宰相辜负的时候?
皇帝一死,对政局有最大影响的人便是高太后!而当今母子相疑,雍王名声又极好,司马光等人一向拥护太后,这时候政局又已经乱得一塌糊涂,立个长君来稳定政局,未必便不符合司马光这些“君子”们“天下大公”的想法!实际上,若全然站在为大宋朝、为赵氏着想的“公心”上来说,的确是立长君比幼主要好的。只不过,皇帝在这时候,却还是要以自己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