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熙宁十四年元旦。
亚欧大陆东方诸国,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这一天,是岁之朝,月之朝,日之朝,一岁节序,以此为首,无论是北方的辽,还是南方的宋,这一日都是极为重要的节日。尽管有了常驻的使馆,双边外交的形式不知不觉中已经进入了另一个时代,但原有的外交礼仪依然被完好地保存下来,按照百年来的惯例,双方要提前一个月以上,互派贺正旦使节。同时,两国的藩属诸侯,在这一日之前,也会派遣使者,甚至亲自前来帝国的都城,向宋辽的皇帝陛下表达自己的忠诚与祝贺。而这一天,无论是宋的汴京,还是辽的中京,都是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北方的辽国,在上一年的十一月,久困的大同发生兵变,杨遵勖全族被诛,耶律乙辛的几个儿子被车裂处死,辽主兵不血刃,攻下了大同城,历经数年的内战,终于彻底平息,大辽也重新恢复统一。辽主耶律濬不仅铲除了最后一个会威胁到自己权力的势力,还因为缴获到一些贵人与耶律乙辛、杨遵勖私下交通的信件,在回军之时,又顺便抄没了十余处异己之贵族,将十几个头下军州变成了国家郡县,他将没收的土地赏给有功的将士,将原来的奴隶变成了有功将士的佃农,因此同时赢得了军队与民众的忠心。而他的威信与权位,也前所未有的高涨与巩固。称得上“君明臣贤”的大辽,前途一片光明。
在辽国,除了一些失意的官僚与贵族,以及被严酷镇压、掠夺的部族外,无数的契丹人、奚人、汉人,都在欢呼雀跃。他们有些等到了出征已久的亲人回家;有些在高兴着赋税徭役的减少;而更多的人,则是庆祝他们终于从那些苛刻的贵人的奴隶变成了国家的佃农甚至是自耕农……
南方的大宋则更有值得庆祝的理由。宋朝君臣憋了七八十年的一口闷气,在前一年狠狠地吐了出来。李继迁叛乱以来,那个被称为“西夏”的割据政权,终于走到了他的穷途末路。这种巨大的胜利带来的整个国家心态上的转变,更加不可低估。它会持续影响着这个国家的前途,但在熙宁十四年的元旦,表现出来的,则是一种人们从心底里洋溢出来的喜悦。
如果说汴京市民的喜悦还只是一种抽象的感情,那么如陕西路的百姓,则有更多实在的期待——他们完全有理由期盼一个没有外患侵扰、轻徭少赋的未来。许多的有识之士也是如此期盼着,对西夏用兵的胜利,除了给大宋带来了土地、人民、战马以外,还应当伴随着军费开销的减少,以及进一步精简庞大军队的契机。大宋的财政,终于有机会走上一个良性的循环了吧?
对于宋辽两国来说,他们的确有值得庆祝的理由。但是,按着某些朴素的道理,东方两个最大的帝国的欢乐,肯定会建立在某些国家的恐惧、忧虑甚至是痛苦之上。
面对着一个强壮、牙尖爪利的契丹,远至西域诸国,东至高丽,都开始有点惶恐不安。曾经主动招惹辽国的高丽,虽然得到了宋朝强有力的支持,但是,与辽国毗邻这一事实,却让他们寝不安枕。他们在此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如果讨好辽朝,设法修复两国关系,就要冒着惹怒强大的宋朝的危险,很可能陷入两面不讨好的绝境;如果继续维持与辽国的紧张关系,那么高丽就不得不把自己牢牢地绑在宋朝的战车上,而且,这种束缚与依赖,只会越来越紧。尽管高丽从与宋朝的结盟中也得到了不少好处,但是考虑到自己身边就躺着一只张牙舞爪的恶狼,而同盟的宋朝却隔着广阔的海洋这一事实,那些有见识的高丽人无论如何都是笑不出来的。
但是高丽人应当满足,他们至少暂时还不用担心亡国的事情。
西夏,兴庆府。大雪,狂风。
秉常身着黑裘,披着一件狐皮披风,腰中悬着一柄宝剑,在一群官员侍卫的簇拥下,冒着风雪,在兴庆府城头巡视着。他细心地慰问着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