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兴庆府。城外三十里,旌旗飘扬,枪戟森严。数千夏军列成整齐的军阵,簇拥着许多紫衣金带的文武官员,正在翘首南望。为首一人,正是西夏国相梁乙埋。
宋军兵临灵州之后,西夏的这座首府便开始了经常性的戒严。即便是在大白天,城门也经常紧闭,只在固定时间段放人出城樵采放牧。城内所有的男子,从十五岁到七十岁,只要入了丁籍,便全部拿起了弓箭,准备与宋军决一死战。梁乙埋与梁乙逋父子此时亲自掌握着西夏余下的全部军事力量,二人就算是在兴庆府中出入,随行也一定会跟随数以百计的全副武装的精兵,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梁乙埋父子在某些方面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他们非常清楚西夏弄成如今之局面,国内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不能杀他们而后快。宋军的每一次胜利,每一步推进,在将西夏推向灭亡的同时,也在动摇着他们的统治基础。
一个月前,梁乙埋设计诛杀了十多名平素对他不满的州县长令,借此震慑那些蠢蠢欲动、手握兵权的部族头领。
但是,对梁氏家族不满的暗流,在兴庆府不是被压制住了,而是更加汹涌。
这种情绪,随着萌多回到兴庆府,带来石越开出的条件后,变得愈来愈难以抑制了。
为了缓和内部日益尖锐的矛盾,也因为静州马上就要变成战争的前线,梁乙埋终于被迫派人去将被秘密幽禁在静州的夏主秉常迎接回兴庆府,摆出一副要还政于秉常的姿态。
梁乙埋希望缓和的姿态,能够欺骗一部分人,缓和一点内部的压力,将矛盾指向宋朝。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的让步反而让那些支持夏主秉常的人看到了希望,要求梁乙埋罢相、秉常立即亲政与宋朝议和的呼声越来越大,并且逐渐公开化。
这一天,就是秉常车驾回到兴庆府的日子。虽然担心出事,但梁乙埋还是安排了重要官员与他一道出城相迎。无论如何,梁乙埋都知道他现在已经没有多少资本去刺激那些忠于秉常的人了。
秉常绝料不到他这么快就有机会重新回到兴庆府,更料不到当他再次回到兴庆府之时,他的国家已经面临着亡国的危险。尽管他曾经亲笔写下给宋帝的奏折,表示愿意举国内附,但是一旦冷静下来,却没有人能甘心面对这样的结局。
被幽禁于静州之时,梁乙埋杜绝了他与一切文武官员的来往,只是特意挑选了一些高僧陪伴秉常,给他讲经说禅,陪他打发时光。西夏贵族有笃信佛教的传统,秉常本来也是信佛的。很快,秉常便与这些高僧们建立了密切的关系。其中,尤其得到秉常信任的,是承天寺的明空大师。虽然秉常也知道明空同时也是梁太后与梁乙埋所信任的高僧,但是在秉常看来,明空的确是有道高僧,并非一般世俗的和尚可以相比。
明空除了陪秉常讲经之外,还会和秉常讲他求经时的见闻,以及种种听来的奇闻轶事。偶尔,他也会冒着危险向秉常透露一些外间发生的事情——这是梁乙埋最忌讳的事情,秉常对于战局的发展不至于一无所知,全是靠了明空大师的忠心。
而此时,陪伴着秉常从静州返回兴庆府的,也是明空。
望着远处迎接自己的文武官员,秉常的思绪又回到出发之前。
“大师,你说我果真还有机会亲政吗?”瑟瑟秋风,吹得秉常的披风呼呼作响。
“阿弥陀佛。”明空双眉低垂,双手合十道:“陛下须按捺得住。”
“按捺得住?”
明空微微颔首:“便是要有耐心。鸟无翼必不能高飞,陛下此时,还有羽翼否?若不能厚培羽翼,亲政又如何,不亲政又如何?”
“那我回去又有何用?”
“因为回去就有机会,不回去则一点机会也无。”
“机会?”
“若能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