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书生,论用兵,这个厅中,未必有人便说得过他种谔的,便是上表抗章,他也有自己的说辞。
“种大人!请慎言!”果然,石越沉下了脸。
“石帅!”种谔既打定主意,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昂首瞪视石越,抱拳大声道:“自用兵以来,诸军皆势如破竹,西贼闻风而窜。吴安国轻骑取石州,种古、折克行会师夏州城下,三日急攻,便克此名城,眼见便可鼓行而西,平夏传檄可定。本路宣二军前锋已抵灵州之境五日;西路七日前李祥夜袭鸣沙城,获夏人粮草近百万石。三道而进,两路已然见功,而今惟西线李宪、王厚当最弱之贼,反而最后,至今只至会州。此非将帅无能又能是甚?!下官更有不解者——客军在外,利在速战,今正西贼措手不及,军心不定之时,宣二军已抵灵州,为何石帅不令其余诸军倍道而进,一鼓而下灵州,反勒令宣二军不准轻敌冒进?!种谊、刘昌祚取鸣沙城后,至灵州已是坦途,为何石帅反令二将持重进兵?难不成帅府竟无知兵之人,不知胜负之关键,便在灵州一城?只须攻下灵州城,大军便可无忧!此易见之理,竟无人能知吗?!”他慷慨陈词,心情激动,铿锵一声单膝跪下,厉声道:“请石帅给下官三万之兵,十五日之内,下官不能取灵州城,甘受军法!”
种谔也是极聪明的人,他公然指责李宪,本来是失言,虽有许多禁军将领心中即便是如是想,亦无人敢为仗马之鸣,来呼应他得罪天子面前的红人李宪。但他话锋一转,转而把重点放到指责起石越的战略来,立时,许多禁军将领立时感觉心有戚戚焉。
战争进行还未到一个月,各路进展之顺利,还要出乎众人之想象。东线“小隐君”与折家军早已会师,延绥军与折家军都是宋军中能征善战的部队,梁永能本来想凭借夏州之坚城与宋军周旋,不料在折克行的指挥下,宋军猛攻夏州城三昼夜,西夏在平夏地区的名城便告陷落,夏州知州投降宋朝,三万守军几乎折损殆尽。在中线,刘昌祚磨脐隘大破夏军之后,便派遣李祥倍道兼程,趁夜偷袭鸣沙城,缴获了西夏人没有来得及运走的粮草近百万石,打开了灵州门户;而主攻方向的宣二军,也早已顺利抵达灵州,在灵州城外安营扎寨。惟一进展较慢的,反而是西线的宋军,但是克复兰州,火烧天都山,却也都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总管司一次一次不合时宜地申诫诸军持重,是难以得到理解的。那些老西军倒还罢了,虽然乐观的情绪一样在他们中间蔓延,但这些人久经沙场,对西夏人有更清醒的认识。此时的西夏,就如同一匹羸弱的狼,虽然步步后退,但只要没把它彻底打死,就要提防它拼命的一搏!
但是,来自殿前司的那些眼高于顶的禁军将领与一部分青壮派西军将领,却不会这么看。特别是殿前司诸军的将领,这些人中有许多从未与西夏人真枪真箭的战斗过,眼见着友军连连告捷,敌军“不堪一击”,便以为西夏人不过是一只死老虎,兼之来到陕西也有了一段时间,对陕西也有了一分适应与熟悉,那种新鲜与敬畏的感觉早已消逝,才来时尚有的几分谨慎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每个人都只想着快点上前线打仗,以便多立战功。每一份捷报传来,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得眼睛都红了,这些将领竟是生怕着功劳都被友军抢走了,一个个都跃跃欲试!若非石越是进过政事堂值日、镇抚一路、打过两场大仗的三品重臣,还真是难以弹压得住。尤其是殿前司诸军的将领,有许多都是出身名门,甚至是开国功臣之后,平日里结交王侯,出入公卿,自视甚高,哪里会把别人放在眼里?若非石越的声望名位,在这些世家子弟心目中还颇有分量,兼之西军一向治军严厉,让这些人忌惮三分,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如此心态,平时每日都不知有多少人要来找石越请战,此时哪里还经得起种谔撩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