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教师
个好年……一家皮 革厂来买地建厂,什么不清楚就把地卖了,那厂子建起后,硝皮 子的毒水流进了河里,渗进了井里,人一喝了那些水浑身起红疙 瘩,就这也没人在乎,还沾沾自喜那地卖了个好价钱……
看村里那些娶不上老婆的光棍汉们,每天除了赌就是喝,但不去 种地,他们能算清:穷到了头县里每年总会有些救济,那钱算下 来也比在那巴掌大的山地里刨一年土坷垃挣的多……没 有文化,人们都变得下做了,那里的穷山恶水固然让人灰心,但 真正让人感到没指望的,是山里人那呆滞的目光。
他走累了,就在人行道边坐下来。他面前,是一家豪华的大 餐馆,那餐馆靠街的一整堵墙全是透明玻璃,华丽的枝形吊灯把 光芒投射到外面。整个餐馆象一个巨大的鱼缸,里面穿着华贵的 客人们则象一群多彩的观赏鱼。他看到在靠街的一张桌子旁坐着 一个胖男人,这人头发和脸似乎都在冒油,使他看上去象用一大 团表面涂了油的蜡做的。他两旁各坐着一个身材高挑穿着暴露的 女郎,那男人转头对一个女郎说了句什么,把她逗得大笑起来, 那男人跟着笑起来,而另一个女郎则娇啧地用两个小拳头捶那个 男的……真没想到还有个子这么高的女孩子,秀秀的个 儿,大概只到她们一半……他叹了口气,唉,又想起秀 秀了。
秀秀是本村唯一一个没有嫁到山外姑娘,也许是因为她从未 出过山,怕外面的世界,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和秀秀好过两 年多,最后那阵好象就成了,秀秀家里也通情达理,只要一千五 百块的肚疼钱(注:西北一些农村地区彩礼的一个名目,意思是 对娘生女儿肚子疼的补偿)。但后来,村子里一些出去打工的人 赚了些钱回来,和他同岁的二蛋虽不识字但脑子活,去城里干起 了挨家挨户清洗抽油烟机的活儿,一年下来竟能赚个万把块。前 年回来呆了一个月,秀秀不知怎的就跟这个二蛋好上了。秀秀一 家全是睁眼瞎,家里粗糙的干打垒墙壁上,除了贴着一团一团用 泥巴和起来的瓜种子,还划着长长短短的道道儿,那是她爹多少 年来记的账……秀秀没上过学,但自小对识文断字的人 有好感,这是她同他好的主要原因。但二蛋的一瓶廉价香水和一 串镀金项链就把这种好感全打消了,“识文断字又不能当饭吃。”
秀秀对他说。虽然他知道识文断字是能当饭吃的,但具体到他身 上,吃得确实比二蛋差好远,所以他也说不出什么。秀秀看他那 样儿,转身走了,只留下一股让他皱鼻子的香水味。
和二蛋成亲一年后,秀秀生娃儿死了。他还记得那个接生婆, 把那些锈不拉叽刀刀铲铲放到火上烧一烧就向里捅,秀秀可倒霉 了,血流了一铜盆,在送镇医院的路上就咽气了。成亲办喜事儿 的时候,二蛋花了三万块,那排场在村里真是风光死了,可他怎 的就舍不得花点钱让秀秀到镇医院去生娃呢?后来他一打听,这 花费一般也就二三百,就二三百呀。但村里历来都是这样儿,生 娃是从不去医院的。所以没人怪二蛋,秀秀就这命。后来他听说, 比起二蛋妈来,她还算幸运。生二蛋时难产,二蛋爹从产婆那儿 得知是个男娃,就决定只要娃了。于是二蛋妈被放到驴子背上, 让那驴子一圈圈走,硬是把二蛋挤出来,听当时看见的人说,在 院子里血流了一圈……
想到这里他长出了一口气,笼罩着家乡的愚昧和绝望使他窒 息。
但娃们还是有指望的,那些在冬夜寒冷的教室中,盯着烛光 照着的黑板的娃们,他就是那蜡烛,不管能点多长时间,发出的 光有多亮,他总算是从头点到尾了。
他站起身来继续走,没走了多远就拐进了一家书店,城里就 是好,还有夜里开门的书店。除了回程的路费,他把身上所有的 钱都买了书,以充实他的乡村小学里那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