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事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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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上,45度!”
响起了沉闷的爆炸声,一个冲撞,飞船尾部掀起湖绿色的白色狂澜,脚下的甲板驶向前去,甲板软软的,仿佛是橡胶。现在一切都留在下面了,我的全部生活将永远……那立体图纸似的蓝色水晶的城市、圆瓶似的屋预,电塔上铅灰色的孤零零的手指——这一切只一秒钟都深深地坠入了旋涡里,周围的一切都收缩了。接着,厚厚的浓云忽闪而过,我们穿过云层,飞向太阳和蓝天。蓝色逐渐变深,黑色弥漫开来,星星像冰冷的银白的汗珠从天幕上渗了出来……
这是一个可怕的、亮得使人目眩的黑色的夜,是个阳光灿烂的星夜。仿佛你突如其来变聋了,你还能看见铜管正在狂吹,但是你只能看见,因为铜管是哑然无声的。太阳也一样,它悄然无声。
这都是很自然的。这本是预料之中的。我们已经冲出了地球的大气层。但是,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周围的每一个人都胆怯了,静寂了下来。而我,在充满幻想的、喑哑无声的太阳下,却感到更轻松了。仿佛我经过最后一次阵痛后,已经跨过了非跨不可的界限。我的躯壳留在了下面,而我自己却在新的世界飞翔。这里的一切都应该不同于过去,是反其道而行之的……
“继续前进!”我对指挥话筒机器发出了号令。于是留声机的机械传动铰链手便把指挥话筒,递给了第二设计师。我全身的分子都在微微发颤。这颤音只有我一个人听得见。我跑下去想去找……
这是大厅的门——这扇门再过一小时就将哐啷啷地重重地关上……门旁站着一个我不认识的号码,矮个头,脸是一张千次百次混在人群中难以辨认的普通人的脸,只是两只手特别长,直到膝盖。仿佛在组装他的时候,因为手忙脚乱错拿了另一套组合零件的手。
他伸出一只长手挡住了我:“您去哪儿?”
我很清楚,这是因为他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随他去吧,也许这样更好。我俯视着他,故意对他声色俱厉地说:“我是一统号的设计师。是我在指挥这次试航,您明白吗?”
手撤走了。
大厅。在仪器和地图上方,凑着几个灰头发的脑袋,还有黄头发的、秃头的、暗黄的秃脑袋。我眼睛只很快一瞟就全都扫了一遍。然后退出来,通过走廊,下了舷梯,来到机舱。这里十分燥热,噪音很大,爆炸后管道变得十分灼热;闪闪发亮的曲柄像喝醉了似的剧烈地上下升降着;刻度表面上的指针一秒不停地微微颤动着……
最后,我到了测速仪那儿。那个帽子盖住前额的人,正低头在本子里写什么……
“请问(由于机器轰响,我必须对着他耳朵大声喊)……她在这儿吗?她在哪儿?”
帽檐底下暗处露出了个微笑:“她?在那儿,在无线电机房……”
于是我就去了。那里一共有三个人。都头戴支棱着耳机的头盔。她好像比平时高出了一头,支棱着的耳机闪闪发亮,仿佛要飞起来。她就像古代的瓦尔基里女神。上面无线电天线上巨大的蓝色火花好像是她放出来的,这里的那股淡淡的闪电的臭氧,仿佛也是她放出来的。
“我要找个人……不,比如找你就可以……”我跑得气喘吁吁地对她说,“我需要向下面,向地面,飞船站,发信号……我们走吧,由我口授……”
机房旁是一个小得像盒子般的舱房。我们一起坐在桌旁。我摸到她的手,紧紧捏住说:“怎么样?以后会怎么样呢?”
“不知道。你能体会吗,这简直太妙了:我们飞行着,却没有目的,任你自由地飞吧……很快就到12点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等到晚上……晚上我和你又会在哪儿呢?也许,在草丛里,在干枯的树叶堆里……”
她放出蓝色的火花,可以闻到闪电的气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