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事十六
您听到在寂静中水的滴答声,您现在还觉得余音在耳吧……”
“是的,正是这样……”我抓住了他的手。现在我又听见洗脸盆龙头在静静地滴水。我熟悉这声音,永远忘不了。可是怎么突然有了灵魂了呢?以前一直没有啊,可是现在突然……“为什么别人谁也没有,而我却……”
我更紧地捏住了他瘦削的手,害怕丢掉这个救生圈。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没有羽毛,没有翅膀,而只有翅膀底下的肩胛骨呢?因为翅膀已经没有用处,有了飞机,翅膀只会碍事。
翅膀为的是飞翔,我们还能往哪儿飞呢,我们已经飞到目的地,找到了要找的东西。我说得对吗?”
我心神慌乱地点了点头。他看了我一眼,接着是一阵尖厉的笑声,像手术刀一般锋利。另外那个医生听到我们的谈话,迈着粗粗的短腿从自己办公室走了出来。他那双眼睛先把我那位薄纸大夫挑到了犄角上,接着又挑了我。
“怎么回事?什么灵魂?,你们在谈什么灵魂?真不像话!这样下去快要流行传染病了呢。我对您说过(他又把薄纸大夫朝上一挑),我对您说过,应该摘除所有人的幻想……摘除幻想只需要外科手术,只有外科手术……”
他戴上一付硕大的 X光眼镜。围着我来回转了半天,透过我的颅骨仔细检查着我的脑子,一边在小本子里记着什么。
“异常,十分异常!您听我说,您同不同意用酒精泡浸消毒呢?您这种情况在大一统王国里是很不正常的……酒精消毒可以预防传染病……当然,如果您没有什么特殊理由的话……”
“您不知道吧,号码Д-503是一统号的设计师。我认为,这样做当然会破坏……”
“哼,”矮个子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又迈着短腿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留下了我们两个。他那薄纸似的手亲切地轻轻搭在我手上,侧着脸挨近我低声说:“我只悄悄告诉您,有您这种情况的,不止您一个。我的同事说它是传染病,不是没有根据的。您回忆回忆吧,难道您自己没有发现别人也有类似现象,十分相像、十分相近的情况?……”他盯着我的眼睛。他暗中指的是谁?是什么?难道……
“我告诉您……”我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是他已经提高嗓门说起了别的事:“……至于您的失眠症和您做梦的毛病,我只能建议您多散散步。您可以马上去做,明天早上就可以去散散步……比方说,也不妨去古宅走走。”
他的眼光又把我看了个透,脸上露着难以觉察的笑容。当时我觉得,我非常清楚地看到了藏在他淡淡的笑容里的字母——也就是那个对我来说是唯一的名字……会不会这些又都不过是幻想?我好不容易等他给我开了病假条,今天和明天两天的病假,我默默地又一次紧紧握了握他的手,就跑到了外面。
我的心载着我,像飞船那样轻盈、飞快地向上腾飞着。我知道,明天有很快乐的事。它会是怎么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