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事三
时间。这些时间里,你们可以观察到,有些人房间里的窗帘圣洁地放了下来,另一些人步伐整齐地在《进行曲》洪亮乐声伴奏下在大街上行走,还有一些人就像我现在这样,坐在书桌旁写东西。任人管我叫理想主义者也罢,幻想家也罢,但是我坚信,或早或晚总有一天,在我们的总公式中,这些时间会占一席位置,总有一天这86400秒全都会纳入守时戒律表。
我曾从书本上看到,也听说过不少关于古代人的种种奇谈怪论。当时他们还生活在自由之中,也就是说还生活在无组织的、野蛮的情况下。使我一直感到困惑不解的是:当时的国家政权(尽管还不成熟,怎么允许人们生活中没有我们这样的守时戒律表,没有必要的散步,对用餐时间不作精确的安排,任人自由地起床、睡觉。有的史学家甚至谈到,当时好像街上灯火彻夜不灭,行人车马通宵达旦。
对此我实在无法理解。虽然他们智慧有限,但他们总应该明白,这样的生活是真正的全民性大屠杀,只不过是慢性的,是日积月累的。国家(出于人道主义)有禁令不准杀害某一个人,但是却没有禁令把数百万人弄得半死不活。杀死一个人,是从人口寿命总和中减少五十岁,这是犯罪行为;可是使人口寿命总和减少五千万岁,却不构成犯罪。你们瞧,这难道不可笑吗? 这则数学道德演算题,我们任何一个十岁的号码,半分钟就可演算出来。
他们就不行,把他们的康德们都请出来也不行。因为没有哪个康德会想到要建立科学伦理学体系,也即以加减乘除为基础的科学伦理学体系。
这个国家(竟敢自诩为国家!)对性生活放任不管——这岂非咄咄怪事:不管是谁,在什么时候,进行多少次……都悉听尊便。完全不按科学行事,活像动物。他们也和动物一样,盲目地随便生娃娃。真让人觉得可笑! 他们懂得园艺学、养鸡学、鱼类养殖学(我们有确凿可靠的材料,证明他们有这方面的知识),可是他们没有按逻辑发展程序发展到最后的领域——婴儿生育学。没有考虑要制定我们的母性标准和父性标准。
多么可笑,多么离奇! 我刚写下这些,却又感到担心:你们这些我不相识的读者们,会不会突然以为我在开玩笑,在恶作剧。
你们会不会以为我不过是想嘲笑你们,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说一些荒唐透顶的怪事。
但是首先要说明的是,开玩笑我并不擅长,因为任何玩笑总隐含着谎言的成分;其次,大一统王国科学已经证实,古代人生活确实如此,而大一统王国科学是绝对正确的。再说,如果人们还生活在自由之中,也即处于野兽、猴群和畜群的状态,国家逻辑的水平从何谈起呢。即使在我们的时代,在汗毛浓重的号码的内心深处,还时而能听到猴子野性的回声。怎么能苛求于他们呢!
幸好这种回声仅仅是偶然现象,只是机器零件无足轻重的故障,易于修复,不必中断整部机器伟大的、永恒的运转。如果要卸掉已变形的螺栓,我们有大思主熟练的铁手,铁指,我们有护卫局人员训练有索的眼睛……
噢,附带写一笔。现在我想起来了:昨天见到的那个双曲线的 S,我好像有一次见他从护卫局里出来。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我对他怀有一种本能的尊敬,而当举止奇怪的 I当着他面……我觉得有些尴尬。应该说,这个 I……
睡觉铃响了。22点半。明天见。
【①泰勒(1856-1915)美国发明家、工程师,曾创造泰勒制工业管理制度,其要点是,仔细观察每一名工人劳动,尽量减少在操作中浪费的时间和多余的动作,以大幅度提高生产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