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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无际的海滩上,一共约有十处营火在熊熊燃烧着,有些是家庭聚会,有些则是青少年们的派对正在进行着。乔一个人穿梭在其间漫步而行,这处海滩是他夜游最常去的地方,不过他通常会避开那些营火。
这一天发生过的所有事,彻底改变了乔对一切事物的认知。他就像是戴了一付具有法力的眼镜来看这世界,看到的不是被扭曲的景象,而是神秘、冷酷和可怕的未知领域。
一群舞者穿着泳衣,个个摇肩摆臀,挥舞着手臂。在乔看来,他们每个人都同时存在着两个实体。一个是真实的个体,另一个则是被摆布的傀儡。他们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是被看不见的主人操控着。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使乔相信,这是一个多么和乐美好的世界。
这些舞者、说故事的人和听众,还有冲浪的年轻人,以及每一个乔所经过的人,都以戒慎防备的眼神看着他。这绝不是他凭空幻想,虽然他们的动作很小心,但乔知道他们在看他。
如果说他们全部都是为铁诺克公司工作的,也不会让乔觉得有什么意外。
可是换个角度来想,他虽然近乎偏执,但神智依然清醒。他深刻了解自己拥有在戴家所见所闻,却不能说出来的秘密,而这些恐怖的画面常常会在他脑海浮现,这些可怕的经验刻画在他的脸上、他呆滞的眼神里,以及他憔悴褴褛的外观上。海滩上的人们见到的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这些人一向住在城市,所以他们都知道精神病人的危险性。
乔发现另一处的营火,有大约二十几个剃了光头的青年男女,静默地围着火堆席地而坐。他们每个人都身穿蓝色饱子,脚着白色球鞋,左耳悬挂一只金环。男的不留胡子,女的不施脂粉。一个个都长得俊秀非凡,看他们如此时髦,乔不禁把他们和“比佛利山的邪教”这部电影联想在一起。
他站在他们中间几分钟,看着这些人凝视着火光沉思冥想。当他们注意到乔的时候,并没有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他们的眼神依旧平静如水,乔从中见到最深沉的谦逊、接纳与慈悲。
他将装有两个汉堡包装纸、一个汽水纸杯,以及擦拭过手上血迹纸巾的麦当劳纸袋掷入火堆,乔盯着这群作祭拜仪式的人,望着纸袋在火焰中爆开,焦黑,然后灰飞烟灭。
乔离开了这群人,他很想知道他们认识生命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了吗?这群身穿蓝袍的信徒们习得了真理,修为也到达澄明的境界,终于知道自己为何而生了吗?乔没问他们,深怕他们的回答还不就是老生常谈,和一般人活在期待与希望中的说法并无二致。
离营火区一百码处一片漆黑,他盘腿坐在冲上沙滩的潮水边缘,乔抓起一把湿沙在手上援揉,希望清除指甲缝里附着的血迹。之后,他鞋袜没脱,裤脚也不卷,就直接走进水里,一路朝着漆黑的潮水走去,然后在水深及膝的地方停住。海浪轻拍,翻起发出磷光的泡沫。奇特的是,虽然夜色晴朗,明月高挂,然而四周却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乔的双腿挺住汹涌浪潮的冲击,从那唱唱低语的大海中,他意外寻得了一种慰藉,来自于那永恒的韵律,无意义的脉动,与世无争的宁静。
乔试着让自己尽量不去想刚在戴家大宅所发生的种种,因为那只会令人越想越糊涂。他真的是被吓到了,以致于对戴氏夫妇及丽莎的死,竟然没有感到太多的难过。在“同情与关怀”的聚会上,乔领悟到一件事,就是失去了孩子的父母亲,多半会对别人所受的苦难视若无睹。看到电视报导的车祸、大火、谋杀案等社会新闻,他们大多无动于衷。曾经感动过他们心弦的音乐,曾经触及他们灵魂深处的艺术,如今都已失去效力。有些人要花一、两年的时间,才能克服这种失去感觉的症状。有些则要花上五到十年,更有一些人,一辈子都无法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