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炭加身(2)
梁萧昏沉之中,时而梦到手持火炭,身入洪炉,时而梦到怀抱冰雪,置身寒潭,时而火龙飞空,时而冰蟾出海,诸般幻象纷至沓来。猛然间啊呀一声,睁开双目,阿雪扭头一看,喜道:“哥哥,你醒了么?”梁萧呼吸急促,嘴里呜呜噜噜,一双眸子转个不停。
阿雪大急,摇晃他道:“哥哥,你说话呀?”梁萧此时体内阴阳龙战,六识皆闭,睁眼不能视物,张口不能说话,有耳无法听闻。只觉体内真气天翻地覆,却无半点法子。阿雪见他模样古怪至极,又是吃惊,又是害怕,伸手抚摸他脸,眼中流泪道:“哥哥,你倒是说话呀!”
梁萧只觉乍冷乍热,触觉尽失,不知有人抚摸;听觉也失,听不到说话之声,唯有巨响如雷,一下下敲击耳鼓。混乱间,他忽地将手一扬,推在阿雪肩上,这一推力大无比,阿雪摔出一丈有余,重重撞上墙壁,当即委顿不起,眼睁睁瞧着梁萧跳将起来,不择东西,一头撞在墙上,道观墙壁为泥土所筑,并不十分坚固,经他一撞,顿显出一个人形窟窿。梁萧满脸是血,跌跌撞撞冲到雪地之中。
阿雪挣扎半晌,方才起身,吐了一口鲜血,从窟窿中爬将出来,却见梁萧四肢蜷缩,匍匐在雪上。阿雪站不起来,手足并用,爬到他附近,却又不敢靠得太近,遥遥喊道:“哥哥,你怎么啦,你怎么啦?”边叫边哭。梁萧却似全无所闻,脑袋直直钻进雪地之中,任天上雪花纷纷飘落,片刻工夫,便将他埋入雪里。阿雪伸手去拉,刚触及梁萧肌肤,便觉指尖一麻,如遭针刺,顿时缩了回去,心中惊讶,百思不得其解。
殊不知公羊羽和萧千绝这等大高手,任中一人以内力对付梁萧,便足以让他经脉爆裂而亡,更别说是二人内力同施,来回冲击了。照理说,梁萧死上百十次也是不枉。但那二人的内力偏是各走极端,一阴一阳,互相生克,抵消去了大半威力,其理便如二虎相争、卞庄得利一般。并且二人的内力经过阴阳球转化,倍胜平日,仿如两个公羊羽与两个萧千绝同时出手,为梁萧伐毛洗髓,但因真气来得太猛太急,梁萧经脉气血俱难承受。就如一个自幼贫贱的乞丐,突然得了万贯家财,反倒不知所措。加之他神昏智乱,无心导引,唯有任其乱走,待得清醒之时,那两股阴阳之气已然奔突于四肢百骸之间,端端无法收拾。所谓阴阳相生亦也相克,争斗起来,厉害之极。
至此,梁萧体内气机旺盛得骇人,也混乱得可怕,唯有以独特方法吐纳导引,炼精化气,方可调和阴阳。但梁萧所练内功本非其法,吐纳引导数次,反如火上浇油,阴阳二气越来越盛,争斗更剧。一时间,梁萧六识皆闭,神志错乱,距离走火入魔仅有一步之遥。
但他运气尚好,混乱中横冲直撞,撞破土墙,却伤到了鼻子,呼吸因此滞塞,体内真气失了外援,略略平复,梁萧神志也因之一清,他本是聪明人,情急间明白要害,当下将头扎入雪中,强行闭住呼吸。虽说口鼻阻塞也很难受,但呼吸吐纳为内功之本,阴阳二气失了外助,唯有左冲右突,寻找宣泄之地,好与天地之气重新沟通。无形之间,反被逼入正轨,梁萧神志更加清醒,寻思道:“原来不呼吸更要好些。”
但凡事有利也有弊,口鼻阻塞一久,梁萧渐然忍无可忍。到此之时,要么窒息而死,要么拔出头来,再无第三条路子。但梁萧方才所吃苦头,较之眼前窒息之感还要难受百倍,不由打定主意,双手深入雪中,直抵土石,即便指甲尽裂,血染冰雪,也不肯拔出头来,受那阴阳龙战之苦。
如此这般,又过了七八十息的功夫,梁萧奄奄欲毙,气绝在即,但便当此时,他蓦觉身子一震,异样知觉涌上心头。刹那之间,遍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悉数洞开,窒息之感倏然烟消,丹田一起一伏,眼前大放光明,如开仓见诸麻豆,五脏六腑历历在目。梁萧惊诧万分,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