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我下去一下。”云焕站起了身,“在这里睡不着。”
“是。”潇知道他要去哪里,只是默默点头——主人并不喜欢这里,更少在迦楼罗里过夜,连日来都要回到被重新修复好的甘泉宫去。
在他离开后,她寂寂地坐在黑夜里,许久不动。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铮然落地为珠。主人走了,她又将独自陷入无穷无尽的噩梦里……面对着一张张死去族人的脸。
今夜,那些文鳐鱼还会不会飞来呢?会不会带来那些指责和咒骂?
在族人看来,自己定然是千古未有的叛徒吧?
她俯身看向大地。大地上,无数的生灵在死去,那些人的魂魄如缕不绝地从地面被抽取,渐渐融入迦搂罗的内舱,在红莲烈火里炼化,成为这具杀人机械的原动力所在。力量每增加一分,她就觉得心中的苦痛增加一分——为什么?为什么在与迦楼罗合而为一、成为旷古未有的杀人机械时,不把她的心也一并变成铁石呢?
如果这样,在面对这种与故国开战的命令时,也不会感到如此生不如死吧?
湘……你我虽然并称军团两位拥有最高技能的傀儡,但我们的目的和信念却完全不同——或许在别人看来,你崇高、我自私,但我们却同样曾背弃了无数人,伤害了无数人,只为自己心里认定的那个信念血战到底。
但,如今你却在战火中不惜一切的救了飞廉。
复国军的女英雄啊……是否你的心里,也曾经有过如此苦痛的挣扎和取舍?
――
在破军少帅的命令下,帝都调集了最好得工匠夜以继日的开工,所以重修这座甘泉宫只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如今这座位于皇城西北角的宫殿又恢复了原来的华丽齐整,宛如从未遭受过兵火一般。
云焕悄然踏入了庭院,轻轻推开门,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然而,景物依然,人事却已全非。却再也没有长姐温柔宁静的笑容迎接他,也没有活泼任性的小妹躲闪着在门后看他。重新回到这里的他,早已是一个天地背弃的魔。
他悄然走过花园,眼里的金色光芒一寸寸的黯淡。在推开最后一道内堂的门时,他的手顿了一下,垂下了眼睛,在门外恭谨地低语:“师父,徒儿来看您了。”
在通报过后,他才小心地推门入内。
门一开,室内一灯如豆,无数帷幕在夜风飘飘转转,宛如千片白雪。
千重帷幕背后,一张素白如莲的脸藏在光下,宁静而恬淡。那个人仿佛是在轮椅上睡去了,闭目不答,面容安详。长长的头发直垂到地上,在帝都清冷的风里一动不动。
云焕踏着一地的月光走进来,在十步开外驻足。
这一幅画像出自于帝都最好的画家之手,美丽宁静,栩栩如生——重新修建甘泉宫,是为了给自己的过去所珍视的人留下一个纪念。殿堂里供奉着那两个女子的画像,一个是他血脉相连的长姐,另一个则是他毕生无法忘记的引导者。
巫真云烛的相貌,帝都里见过的人也并不少,所以很快便能画的栩栩如生。然而对另一个女子从未谋面的女子,画家们却始终无法顺利绘制——然而暴虐的破军却出人意料地耐心,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对绘画者描述,每一次的语调都温和而舒缓,似乎沉迷于某种难得的美好回忆里。
然而毕竟不曾亲见,画者的笔下始终缺了那种独有的神韵,不是过于美艳、便是苍白寡淡。居上位者在愤怒之下一连处死了多位画家,直到最后一位才觉得稍为满意——而那个聪明的画家,是在计穷之下、直接使用了神庙里创世神的雕像为原型。那样宁静悲悯、幻化万物的神色,和记忆里那张莲花般的素颜居然不谋而合。
有一道玉石的香案放在画像面前,上面陈列着诸多世上罕见的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