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提利昂
。有时他听见他们互相交谈,却不懂他们的语言,只有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好似被厚毛毡捂住一样。
他想知道战役赢了没有。我们一定赢了,否则我的头早被挂在枪上。既然我还活着,我们一定赢了。他不知哪件事更令他高兴:胜利,还是恢复了些许思考的能力。太棒了,不管多慢,他的头脑正在恢复。这是他惟一的武器。
下次醒来,床幔已被拉开,波德瑞克·派恩拿着蜡烛站在旁边。他看见提利昂睁开双眼,拔腿就跑。不,别走,救我,救救我,他想大喊,但用尽全力也出不了声,只发出一下闷哼。我没有嘴。他抬手摸脸,每个动作都痛苦而笨拙。他的手指在原本该是血肉、嘴唇和牙齿的地方找到一块硬梆梆的东西。亚麻布。他的下半边脸被紧紧包扎,凝结的膏药面具上只留呼吸和进食的孔。
不久,波德再次出现,跟了一个陌生人,一个戴项链、穿长袍的学士。“大人,您千万别动,”来人喃喃道,“您伤得很重,贸然行动对身体不利。渴吗?”
他好容易笨拙地点点头,学士便将一个弯曲的铜漏斗通过进食孔插入他口中,缓缓灌入一些液体。提利昂别无选择,便吞咽下去,当意识到这是罂粟花奶时,已经太迟。学士将漏斗从嘴边移开,他回到梦中。
这次他梦见自己参加盛宴,在大厅里举行的庆功宴。他坐在高台上,人们举起酒杯向他欢呼,向英雄致敬。随他穿越明月山脉的歌手马瑞里安弹奏木竖琴,歌颂小恶魔的英勇事迹,连父亲也露出嘉许的微笑。歌曲唱完后,詹姆离开座位,令提利昂跪下,然后用金剑在他双肩各一轻触,起身时,他成了骑士,雪伊等着拥他入怀。她拉起他的手,笑闹逗趣,称他为她的兰尼斯特巨人……
他又在黑暗中醒来,面对空旷寒冷的房间。床幔再度放下。有些事不大对劲,发生了什么变化,但他说不出所以然。他孤身一人,推开毯子,想坐起来,但疼痛实在太厉害,很快就得停止行动,一边急促地喘气。脸上的疼最轻微,整个右半身则剧痛无比,而每次举手,胸口便一阵刺痛。我到底怎么了?他努力去想,战斗的场景如梦幻一般。我似乎没受重伤啊……曼登爵士……
记忆令他惊恐,但提利昂牢牢抓住它,面对它,审视它。他想杀我,不错,这不是梦。他想把我劈成两半,若不是波德……波德,波德在哪儿?
他咬牙抓住床幔,使劲一拽。幔帐脱离顶篷,跌落下来,一半压在身上,一边落到草席。稍一用力便令他头晕眼花,房间在周围旋转,光秃的墙和黑暗的阴影,一扇窄窗。他还看到属于自己的一只箱子,一堆乱七八糟的衣服和伤痕累累的铠甲。这不是我的卧室,他意识到,甚至不在首相塔里。有人给他换了地方!他愤怒地喊叫,发出的却是含糊的呻吟。他们把我移到这儿——等死!他一边想,一边放弃挣扎,再次合眼。房间潮湿阴冷,他却浑身发烫。
这次他梦到一个美妙的地方,一个坐落在落日之海滨的舒适小屋。墙壁有些歪斜,布满裂纹,地板则是压实的泥土,但他却很温暖,哪怕他们总是忘记加柴,总是让火熄灭。她爱拿这个取笑我,他记得,我想不到添柴,因为那向来是仆人的任务。“我们没有仆人,”她提醒他,然后我说,“你有我呢,我就是你的仆人,”她接着道,“哼!懒仆人!在凯岩城,你们怎么处置懒仆人呀,大人?”他告诉她,“谁懒惰就亲吻谁,”她咯咯直笑,“才不会呢。他们会挨揍,我敢打赌,”但他坚持,“不,我们亲吻他,就像这样。”他示范给她看。“先吻手指头,一根根挨着吻,然后吻手腕,对,再到手肘内侧,接着吻他们好玩的耳朵,我们的仆人都有好玩的耳朵。别笑!然后我们吻他们的脸蛋,吻他们的鼻子,上面有个小痣,这儿,嗯,就像这个,然后再吻他们可爱的额头,头发,嘴唇,他们的……唔,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