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霍特镇
亚刃马上打开房门,急于离开。
相较于贺尔的房间,那条阴暗潮湿的街道好像花园般明亮。他们抄快捷方式,往城镇上方走。快捷方式是一道陡梯,夹在长着藤蔓的住屋墙壁问。亚刃爬得气喘如牛——“呼!您打算再回去那里吗?”
“嗳,我会去的。要是不能从一个比较不冒险的来源获得相同信息,我就要去。但,到时候他可能会设埋伏。”
“您不是有做点防卫,防备窃贼之类的伤害吗?”
“防卫?”雀鹰说:“你指什么?是不是你认为,我随时用法术包裹着,像老婆婆怕风湿那样吗?我根本没有时间那样做。我隐藏面孔,以便掩饰我们的查访,这就行了。我们可以互相为对方留神提防。但事实上,这趟旅程绝没办法避免危险。”
“那当然,”亚刃僵僵说着,因拉不下脸而暗中生怒。“我才没那样期望。”
“那就好。”法师说道,虽无转寰余地,但态度和悦,倒也平息了亚刃的怒火。老实说,亚刃为自己的怒意感到震惊,他从没想过这样子对大法师说话。不过,这个人既是大法师、也不是大法师,他是侯鹰,长了狮子鼻、方颊乱须,声音忽儿像这个人、忽儿像那个人,变来变去,是个不可靠的陌生人。
“那男人刚才对你说的事,你听起来有意义吗?”亚刃问道,因为他不希望重回那个在臭溪上方的阴暗房间。“什么……活呀、死呀,回来时被砍了头等等的。”
“我不晓得那些话有没有意义,我当时只是想跟一个丧失力量的巫师谈一谈。他说他没有丧失力量,而是把力量交了出去——做为交换。交换什么呢?他说,用生命交换生命,用力量交换力量。不,我不懂他的话,但值得听一听。”
雀鹰沉着推断的理性,让亚刃益感惭愧。他觉得自己像小孩一样使性子,像小孩一样雀躁不安。自从碰到贺尔之后,他就感觉恍惚出神,但现在,那股出神感中断了,变得十分嫌恶,好像吃了什么脏东西。他于是决定,除非等到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否则不再说话。但决定后的下一刻,老旧平滑的阶梯害他没踩好步伐,溜了一下,赶紧靠两手抓住旁边岩石才稳住自己。“噢,诅咒这个龌龊的城镇!”他气得大叫。法师淡然答道:“大概没必要吧。”
霍特镇真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连空气本身都不对劲,糟到这种地步,恐怕会让人以为它真的受了诅咒。问题是,它的不对劲并非“存在”什么质感,而是“缺乏”什么质感所致——因为所有质感都日益薄弱,变成有如一种疾病,即使到访未几的旅客,也受感染。连午后太阳也沉重燠热得让人不舒服,一点也不像三月天。各广场和街道熙来攘往,一派生意兴隆的样子,但论秩序和繁荣,则一点也谈不上。商品质地差,价格高,窃贼充斥、帮派出没,对小贩和往来买客都不安全。街上少见妇人,若有,也都结伴而行。这是个没有法治的城镇。亚刃与雀鹰同镇民交谈几回下来,已知霍特镇没有议会、镇长或领主。以前治理该镇的人,有的已作古,有的退隐,有的遭暗杀;现在是不同的首领在不同的地区划地称王,港口则由港口卫兵一手管理,中饱私囊;诸多现象不一而足。总之,镇上没有中心,镇民往来奔忙,似乎毫无目的。工人好像普遍缺乏工作意愿;强盗抢劫,因为他们只知这种生存方式。大港市特有的喧嚷与明灿,霍特镇都具备,但只流于表面;城镇边缘有一大堆嚼食迷幻草的人,呆滞不动。这样的表面底下,一切都好像不真实,包括脸孔、声音、气味都一样。那个漫长炎热的下午,雀鹰与亚刃沿街漫步,偶尔与人交谈,一直觉得景物渐渐退隐!包括条纹遮阳篷、肮脏的圆石街道、涂颜色的墙壁。所有鲜活的存在,行将消逝,仅余空泛沉寂的梦幻城市留置于氤氲迷蒙的阳光之中。
接近傍晚时,他们走到城镇最高处略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