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燕鸥
向黑暗的那半边。
他害怕曾经解放过自己的她吗?
他抢过强劲的风,绕过南角,航入黑弗诺大湾。
旗帜依旧在黑弗诺城塔顶飘舞,王依旧统治当地,旗帜上画着他侵占的城镇岛屿。王就是藩王罗森,从未离开终日端坐、有奴隶服侍的大理石宫殿,看着厄瑞亚拜之剑的影子像大日晷影子般掠过下方屋顶。他下达命令,奴隶回答:“事已办妥,吾王。”他举行朝会,老人前来说:“遵命,陛下。”他召唤巫师,而法师早生前来,低身鞠躬。“让我走路!”罗森大喊,以衰弱双手击打麻痹的双腿。
法师道:“陛下,如您所知,我浅薄的技艺并无帮助,但我已派人带来全地海最伟大的治疗师,他住在纳维墩岛,一旦抵达,陛下一定能再行走,还能在长舞节上歌舞。”
接着罗森又是诅咒,又是哭泣。奴隶为他端酒,法师鞠躬后离开,一面检查确保麻痹咒依然有效。
对早生而言,让罗森当王,比他自己公开统治黑弗诺方便得多。军人不信任有法艺的人,也不喜欢服侍他们。无论法师有何力量,除非与莫瑞德之敌同样法力强大,否则一旦士兵与水手选择抗命,他便无法集结军队和舰队。人民惧怕、服从罗森,已是旧习,而且根深柢固。他们相信罗森曾拥有的力量,包括大胆的策略、坚定的领导,及全然的残忍,也相信他从未拥有的力量,包括能掌控服侍他的巫师。
如今,除了早生及一、两名卑微术士外,已没有巫师服侍罗森。早生已一个接一个赶走或杀害跟他竞争罗森宠信的对手,因此,多年来一直独享统御黑弗诺的权力。
他还是戈戮克的学徒及助手时,鼓励师傅修习威岛的民间智识,发现只要戈戮克耽溺于水银,自己便完全自由。但戈戮克突来的厄运撼动他。整件事之中,有某种迷团、某个缺失的部分或人物。他传唤有用的猎犬来协助,自己亦仔细调查。戈戮克在哪里自然不是秘密。猎犬直直追踪到山壁中一道裂隙,说戈戮克深埋其中,早生完全不打算掘起他。猎犬却追踪不到原本跟戈戮克在一起的男孩,他说不出男孩是否跟戈戮克一起在山里,或逃逸无踪。猎犬曾说,男孩不像巫师般留下咒法痕迹,且隔日下了一整晚大雨,猎犬以为已找到男孩踪迹时,其实找到的是女人的踪迹,而且她已经死了。
早生未因此惩罚猎犬,但牢记这次失败。他不习惯失败,也不喜欢;他不喜欢猎犬说的男孩河獭,但他还是记得。
贪求权力的欲望会自我饱食,不断在吞噬中增长。早生苦于饥饿。他饿坏了。统治黑弗诺这块只有乞丐与贫农的土地,不得满足。如果马哈仁安的宝座上只坐着一个酒醉的残废,那拥有马哈仁安宝座有何益处?城中宫殿只住着摇尾乞怜的奴隶时,宫殿又能为他增添什么光彩?他想要的女人,他都能得到,但女人会耗竭法力、吸走力量。他不要女人靠近,他渴望拥有敌人,一个值得摧毁的对手。
一年多来,间谍陆续向他喃喃回报:有一宗秘密叛变,横跨整个领土;一群反叛的术士,自称结手。他急切想找出敌人,因此侦察了类似的一群人,发现不过是一堆老女人、产婆、木匠、挖水沟的、铁匠学徒,还有一、两个小男孩。早生受辱又愤怒,将他们连同告密者一起处死,以罗森之名公开处决,罪名是秘密谋反。最近不乏这类威吓行为,但这有违他的作风。他不喜欢将自己骗得团团转的笨蛋公诸于世,宁愿以自己的方法、自己的时程,好好对付。想要获得滋养,恐惧就必须立即呈现,他需要看到别人怕他,听见他们的畏惧、闻到恐惧、尝到害怕。但既然他以罗森之名统治,军队及人民害怕的必是罗森,自己须躲在幕后,只能靠奴隶及学徒勉强凑数。
不久前,他派猎犬负责某件工作,事成后老人对他说:“你有没有听过柔克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