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航程的最后一夜平静、温暖、无星。“海豚”轻松悠长地摆荡,越过打向南方的平滑波浪。睡眠得来轻易,众人皆入睡,在睡眠中进入梦境。
赤杨梦到一只小动物,从黑暗里来,碰触他的手。他看不到那是什么,伸出手,它已然离去、消失,手上又感觉小小、绒软鼻子碰触。半醒,梦境自脑海隐退,但尖锐的失落感滞留心中。
在赤杨下方的卧铺,塞波梦见自己正在帕恩岛费绕的家中,读一本黑暗年代的古老智典,沉浸于工作,却被打断。有人想见他。“要不了多久。”他自语,前去与访客说话。来客是个女人,头发深黑,带有一抹红光,美丽、神情忧虑,说:“你必须派他来找我。你会派他来找我,对不对?”塞波心想,我不知道她说谁,但我得假装知道,便说:“你知道这不容易。”听到这话,女人手向后举起,他看到她握着一块石头,一块沉重的黑色石头。他大吃一惊,心想她打算将石头砸向他,或以石头击打他,于是一面退缩,在黑暗船舱醒来。他平躺聆听其他人沉睡的呼吸声,及海浪打在船侧的低语。
小船舱另一端卧铺,黑曜仰躺,凝视黑暗,以为自己的眼睛张着,以为醒着,却感觉许多细绳绑缚手臂、双腿、双手与头颅,绳子朝黑暗延伸,越过陆地与海洋,越过世界的弯弧;绳子正拉他、扯他,他与船和所有乘客都被轻轻、轻轻拖曳到海洋枯竭之处,船将沉默地搁浅在盲目延伸的黑暗沙滩上。但他无法说话或动作,绳子勒闭他的下颔、眼睑。
黎白南进入船舱想小睡片刻,希望明天清晨唤起柔克时能精神充沛。他快速而深沉地熟睡,梦境飘荡变换:海面上有座高耸绿丘……一名微笑女子抬起手,让他看见她能命太阳升起……在黑弗诺中的法庭,一名请愿者让他震惊而羞愧地发现,王国中半数人民正在屋下密闭的房中饿死……一个孩子对他大喊:“来我这里!”但他找不到那孩子……他一面睡,右手一面握住挂于颈项的小锦囊,握着里面的石子,紧抓不放。
男子沉于梦境,而顶上舱房内,女子梦着。赛瑟菈奇走上山,故里美丽亲爱的沙漠高山,但她正走在禁忌的龙道之上,人类双脚永远不能踏上那条路,甚至不能经过。光裸足心下,龙道的尘土光滑温暖,虽知不能走在上面,她仍继续前进,直到抬起头,发现眼前并非熟识高山,而是绝对无法越过的乌黑、崎岖悬壁。但她必须爬越。
伊芮安欣悦地飞翔在暴风雨中的狂风,但暴风雨在她翼上绑缚一圈圈闪电,将她拖入云中,愈趋逼近时,她看到那非云朵,而是黑色石块,一道乌黑崎岖的山脉。闪电绳索将双翼绑缚身侧,她坠落。
恬哈弩爬过地底深处一条隧道,里面没有足够空气,她一面爬,隧道逐渐缩窄,无法回头。深入隧道泥土的晶亮树根让她有使力点,有时她能借着攀拉树根,继续朝黑暗前进。
恬娜爬上神圣峨团之地,累世无名者宝座的台阶。她非常娇小,台阶非常高,她爬得十分艰辛。抵达第四阶时,她未照女祭司的要求停步转身,反而继续前进。爬上一阶、一阶,又一阶,灰尘厚得完全遮掩台阶,必须以手摸索人迹未至的阶级。她快速爬行,在空虚的宝座后,格得忘了或掉了某样东西,某样对无数人民极端重要的东西,她必须找到,但不知那是什么。“一颗石头,一颗石头。”她告诉自己。但等她终于爬到,宝座后只有灰尘、猫头鹰粪便,还有灰尘。
弓忒高陵上的老法师之屋,格得在内室梦见自己仍是大法师,与朋友索理安走在通往学院师傅会议厅的符文走廊。“许多年来,”他认真地告诉索理安,“我毫无半点力量。”召唤师傅微笑说道:“你知道那只是梦。”但格得对于拖曳身后与走廊地板上的修长漆黑翅膀感到不安。他耸耸肩,想抬起翅膀,却只像空袋子摊在地上。“你有翅膀吗?”他问索理安,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