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这么做是否为了拥有自己的语言?一种适合人类的语言,可用于说谎、欺瞒、讹诈,并发明前所未有、无法实现的神奇概念?
龙只会说太古语,但长久以来,众人均说龙会说谎。是这样吗?赤杨忖度。若咒词为真,龙怎能用咒词说谎?
塞波与黑曜进入对话中常出现的漫长、轻松、沉思的静默。发觉黑曜已半昏睡,赤杨轻声问帕恩巫师:“龙真的能以真语说假话吗?”
帕恩巫师微笑:“帕恩人常说,这正是一千年前阿斯在昂图哥废墟询问奥姆的问题。『龙说谎吗?』法师问,而奥姆答:『不能。』然后吐气,将阿斯烧成灰烬……但我们是否真能相信这个故事?这可能只是奥姆片面之词。”
法师的争论永无止境,赤杨自语,但未大声说出。
黑曜绝对是睡着了,头向后靠着舱壁,严肃、紧绷的脸庞放松。
塞波开口,语音比平常更安静:“赤杨,我希望你不后悔我们在奥伦做的事。我知道我们的朋友认为我没有更清楚地警告你。”
赤杨毫不迟疑地说:“我很满足。”
塞波点点乌黑的头。
赤杨终于又说:“我知道我们试图维持一体至衡,但大地太古力有自己的打算。”
“凡人难以理解太古力的正义。”
“没错。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得放弃法艺好摆脱梦境?这两者间有何关系?”
塞波半天没有回答,之后答以另一疑问:“你不是依凭法艺去到石墙边?”
“从来没有。”赤杨斩钉截铁地说,“我没有力量前去,一如我没有力量不去。”
“那么你怎么到那里?”
“我妻呼唤我,我的心朝她而去。”
更长的静默。巫师说:“别人亦失去心爱妻子。”
“我也如此对雀鹰大人说,而大人说话虽如此,但真爱间的羁绊最贴近永久不灭。”
“在石墙彼端,没有羁绊。”
赤杨看着巫师,脸庞黝黑柔软,眼神锐利,问道:“为何如此?”
“死亡斩断羁绊。”
“那为何死人不死?”
塞波震惊地盯视赤杨。
“对不起,”赤杨说,“无知令我失言。我的意思是,死亡斩断灵魂与肉体间的羁绊,因此肉体死亡,回归大地。但灵魂必须去那黑暗之地,背负肉体的外貌,留存那里……多久?永远?在彼处尘土与黄昏中,没有光芒、爱,或喜悦。我一想到百合得在那种地方,就无法忍耐。她为什么必须在那里?为什么她不能……”他的声音踉跄一跌……“自由?”
“因为风吹拂不到那里,”塞波表情奇特,嗓音粗哑,“人的技艺阻止风吹入。”
他继续盯视赤杨,渐渐重新看到他,眼神与表情改变,别过头,看前帆美丽白色弯弧满载西北风的气息,又瞥回赤杨。“你对这件事的了解不比我少,朋友。”塞波以近乎平常的柔软声调说,“但你是以你的身体、你的血液、你的脉搏知道,而我只知晓词语,古老词语……所以我们最好快去柔克,那里的智者或许能告诉我们应当知道的事物。如果他们不能,或许龙可以。也或许会由你为我们指引道路。”
“那我不就成了将先知带往悬崖边的瞎子!”赤杨一笑。
“啊,但我们已双眼紧闭地站在悬崖边了。”帕恩巫师说。
黎白南感觉船舰小得无法乘载他的巨大焦躁。女士坐在小小帆棚下,巫师坐在各自帆棚下,像排成一列的鸭子,但他前后踱步,对狭窄拘束的甲板感到不耐。他觉得让“海豚”如此快速南行的不是海风,而是自己的不耐——却依然不够快。他希望旅程快快结束。
“还记得前往瓦梭岛的舰队吗?”他正站在舵手旁,研究航海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