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断了阿苏勒的刀之后,那柄短刀划着一道美得惊人的弧线返回,像只归巢的燕子般,没入了钦达翰王自己的心口。准确、犀利,毫不拖泥带水,刀锋从背后突出,彻底毁掉了他的心脏。
“不要发出声音,会被上面的人听见,今夜是你离开这里的机会。”钦达翰王看着阿苏勒的眼睛,用清晰而低微的声音说。
阿苏勒扑过去抱住了他的爷爷,他想要放声痛哭,却哭不出来,钦达翰王用最后的力量瞪大了眼睛,严正地警告他。而那些凶戾如野兽的表情已经彻底消散了,他回复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直视阿苏勒,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
“阿苏勒……你可以悲伤,但是不要哭。你是我们青阳的小豹子,身上流着神赐的血,你的族人还期望着你带他们去神示的土地。”钦达翰王低声说,“我已经老了,很高兴这样死去,像一个男人一样守护着自己的牛羊和家人。”
阿苏勒只能点头,用尽力气不让呜咽脱口而出,可他的喉头在抽搐,在剧痛,像是发不出悲哀的声音就会裂开。
“总有些时候,你不得不选择,如果两个人只能活一个,你选择谁。这世界就是那么残酷……你还太小,不敢选择,那么就由爷爷来帮你选。我知道怎么选,我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这是我快死的征兆。这个选择对我来说很简单。”钦达翰王用沾着自己鲜血的手指在阿苏勒唇上划了一道,“你今后有的是时间哭泣,但绝不是现在,你现在哭出来,爷爷就白白地死了。我现在告诉你逃出这里的办法,我三十多年前就已经想到,可那时候我没有水,等我有水的时候,我已经被移到了地宫里。”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慑人的勇气,这勇气让人心安,让人平静。即便他垂死了,还是那个武神般的钦达翰王,让人信赖。
阿苏勒用力点头。
“现在解下你的外袍,把它拧成一股,拧得越紧越好。”钦达翰王说。
阿苏勒照着做了,丝棉长袍材质轻薄,拧起来如同一根锦丝绳子。
“用它圈住两根铁栏,慢慢地绞紧,不必太用力。”
阿苏勒稍稍试着做了一下,忽然明白了这个简单的道理,这根丝绵长袍拧成的绳子就是一个最简单的机括,只要他慢慢地绞紧绳子,就能把圈住的两根铁栏向一起拉近,一旦他把相邻的两根铁栏都弄弯,就有一个足够大的空隙可以让他钻出去。他并不是很魁梧,这给了他逃生的机会。
“冷锻鱼鳞钢是一种用来打造甲胄的钢铁,它柔韧,可以弯曲来卸力。你的刀锋无法切开它,但是柔软的东西反而能把它拉弯。只是你需要用水来帮你,丝绵很容易裂开,但是浸水之后它会变得极其坚韧,东陆人用丝绵泡在胶水之中晾干,制成绵甲的甲片,就是这个道理。”
“水?”阿苏勒不明白。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水和食物了,干裂的嘴里连唾液都分泌不出来。
“用我的血,趁没凝固之前,足够了。”钦达翰王看着阿苏勒的眼睛,沉默着,忽然直起身,拔出了胸口的刀。
血如喷泉那样涌出,带着令人心悸的声音,汇入他脚下的石洼。他无力地倒在地上。
阿苏勒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他,听着他胸膛里渐渐衰竭的跳动。阿苏勒知道这声音终止的时候,他怀里的躯体将永久地沉睡,再不醒来,再不跟他说话。他太累了,累得不想哭,清寒的月光从头顶那个缺口漏下来,寒气从四面八方侵蚀着他的身体,他觉得自己像是要被冻住了。
还有太多的事情他没有来得及做,譬如跟钦达翰王说完他在东陆的所见所闻,譬如问钦达翰王自己的奶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怀里的男人是曾经击退风炎皇帝的传奇英雄,经历过那个烽烟战火遍及草原的传奇时代,如果东陆那些说书人能见到他,会狂喜地拉着他的袖子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