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尼
和决然。这一幕显得非常悲壮。瑞尼远远地看着,心中也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痛苦。他看到汉斯在和一种注定会到来的命运搏斗。汉斯早已预料到它,可是仍然一步一步迎向它。
瑞尼知道汉斯为何如此执著。在汉斯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理查就曾经在深夜忏悔自己当初的冲动行为以及由此引发的战争。理查不是一个好的战争领袖,他被推到了这样的位置,可是他不喜欢。他受情感的冲击,他为妻子报仇,可是他没有预料到后来所发生的一切。他不止一次对幼年的汉斯说,他不想这样,很多问题他都不想这样解决。他多次深夜在汉斯面前哭泣,五岁的汉斯抹去他脸上的泪水。汉斯在飞机上出生、长大,他不怕死,可是许多死人的哭号成为他夜半的梦魇。当理查年逾花甲最终去世的时候,留给汉斯的唯一遗愿就是止战。汉斯尽一切力量让火星独立,就是为了完成这则遗愿。他批准让谷神离去,也是为了避免向地球争夺水源。
胡安知道这些,也在多年里静静蛰伏。他不是个人野心家。他已超越了那种境界。他忠诚于自己的哲学,就像忠诚于救助过他的汉斯。胡安和汉斯是少有的相互了解的人,但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对手。谁能理解相互尊敬的双方往往是彼此的对手,就能理解他们两个人这些年的情谊与对抗。胡安感念汉斯,多年一直听他的命令,而汉斯也因为胡安曾拼死忠诚于他,一直给了胡安他想要的自主权力。胡安并不软弱,他只是等待机会。汉斯也并不是傻瓜,但他知道,这是整个种族精神的危险,胡安不表达也总会有人表达。胡安一直渴望征服,汉斯明白这一点。但是他一相情愿地期望,只要克服眼前的困难,维持安好并独立生存,这征服的欲望就没那么强烈。从这一天的局势看来,汉斯终究错了,是人的欲望制造生活,而不是生活制造人的欲望。
瑞尼第一次感到旁观者的苦痛。在此之前的大大小小事件,他都可以置身事外,不挂怀于心。可是这一天他第一次为自己局外人的身份感到刺痛。身前的录像装置默默运转着,全方位将这一幕完完整整地录了下来,录得如此客观,客观得让人如此痛心。
就在这时,议事院大厅的门突然被一个人撞开了。大家的目光转过去,只见一个穿笔挺军服的上尉大步流星地走入大厅,沿台阶径直走到胡安跟前,俯身到他耳边耳语了几句,胡安脸色变了一变,又迅速恢复平常。上尉说完探询地看着,似乎在等一个批示。胡安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台上的汉斯。
“什么事?”汉斯问道。
“是系统内部的事。”
“告诉我。”
“只是琐碎的事。”
“告诉我!”汉斯厉声喝道,“即便你不再承认我总督的身份,我也仍然是飞行系统终身长老。我有权过问系统内部的事!”
胡安沉吟了一下,镇静地说:“地球的两个水利专家坐飞机逃跑了。”
“什么?”
“逃跑了。”
“为什么?”
“我们也不清楚。”
“那还不赶紧去追?”
“不必了。”胡安说得很冷,像是下定了决心,眯着眼睛,“我看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