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安
地狱。
幸好,也不过就是这一瞬,那女子放开了手,安退后一步,弯腰大口喘气,脸色灰白。只听她缓缓道:“你跟我来。”
一句解释欠奉,那女子抱着小狐狸阿展,气定神闲地离开了实地,升上半空。安仰天看她飘逸的身影,心中不明所以,只是跟从的愿望极为强烈,不知不觉已急切地跟出去,急切到了忘记自己在天台之上,便险些从高处生生失足。之所以没有被摔成分子,得益于多年的严酷训练,他在发现踏空时手已本能伸出,抓住突出的栏杆,身体悬挂起来,微微摆动。随着那去势一晃,安身姿轻灵地回到天台。忽然看到那女子身形一闪,飘向远处,隐入一处建筑物的暗影中,而从楼下通向天台的入口,利先生焦灼的脸探出来,正在呼喊他的名字:“安,安,你在哪里?我听到你说话的声音了,你在吗?”
那不是雇主呼唤下属的声音,也不是受保护者呼唤卫护者的声音。
那声音中有一种感情,爱过的人才能,都能,体会。
是完全不需要理由,完全没办法解释的感情。
利先生穿着睡衣,奔到了天台上。她看到了安,立刻松一口气,泛起娇美的笑容:“你上来透气吗?”
安摇摇头。
她过来牵他,柔若无骨的手指贴在他掌心里,轻轻贴紧,温暖的触觉融合一起,像有电流淡淡经过:“没事吧,我们下去吧。”
“有你在,我睡得很好。”她笑得天真。
安犹豫了一下,但仍然把手抽出来:“我要走了。”
利先生扬眉,失落先于失惊,瞬间镇定下来,脊背挺直,问:“为什么?”
安没有看那个女子藏匿的地方,只是垂下自己的眼睛:“对不起。”
他的手微微扬起,似要抚摩对方头发,但很快又放下,说道:“你家衣柜不会再活动了,放心。”
说完转身走出去,从这里离开最快的办法,是跳下楼,他相信那个可以飞翔的女子将在空中把自己带走,倘若不能,也无非是再摔断两根肋骨——这难受远比看见利先生失色的脸孔来得轻松。
那时候他听到利先生叫他:“安!”
“你要回来,好吗,安?”
“如果你不能留下,请答应我回来。”
“无论什么时候。”
安可以想象,利先生带着怎样的神情在提这个要求。
以她的智慧,当然会明白,当一个男人不愿意为一个女人留下来的时候,他通常也不大愿意为了她回来。有时候她能够等到,那是因为他已经无路可走——而这样一个人,早已与她的期望,相去千里。望桑而得榆,等待者是永恒的输家。
明白,但是过不了执着那一关。
——最好,我是最后那个例外,上天格外眷顾,给我特别结局。
但上天面对太多这样的祈祷,唯一公平的办法,是统统撒手不顾。
安停顿了一下,然后从天台一跃而下。
他衣袂带起的风里,似,隐约,断续,有一声“好”。
利先生一愣,立刻跟着冲过去,但楼下空空如也,四周空空如也。
跌坐在地,她狠狠闭上眼——但愿张开后便梦觉,一切是幻影。那个重伤垂死的男子,他凛冽纯粹的强悍,交织闭眼沉思时的温柔,各自惊心动魄,受恩时亦威严,眼开是天晴,眼落是天暮,每分钟的对坐里,她只是看不足。
不能说,不愿说,她自以为意志如铁,渐渐化成绕指柔——偏生老天爱作弄,没给一个可以否定,可以剥落的理由。
没理由,没逻辑,一团乱,则不可解。
只得沉溺。
也就是这沉溺,比一切都真实。
利先生擦了眼角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