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快吃午饭的时候,爷爷回来了。
饭菜上桌,众人正要动筷子,爷爷突然扫视一周,然后盯着妈妈问道:“毛仔呢?”
毛仔是弟弟的乳名。
妈妈一愣,回答道:“早上你不是问过一遍吗?毛仔身体不舒服,估计现在还躺在床上睡觉呢。你别管他。”
我才知道,爷爷的记忆力也开始不好了。很自然地,我想到那棵枣树,想到那些人说的话。
“哦,好像问过。他怎么了?”爷爷又问。
“吃多了狗肉,上火。”妈妈不耐烦了。她起身去筷筒里拿了一双筷子,在水龙头下面冲洗了一下,然后递给爷爷。
“爷爷有筷子。”我说道。
“这是公筷。”妈妈说。
妈妈觉得爷爷老了,怕他传染病毒给舅舅家的小孩,特意给他多准备一双筷子,让他先用公筷将菜夹进碗里,然后再用自己的筷子夹了吃。这样避免爷爷的筷子直接进入菜碗。我对公筷一直很反感,但是妈妈一定要坚持,爷爷也从来不拒绝。
爷爷用公筷夹了菜,笑道:“我跟他说过不要吃狗肉,他忘记了吧。那是只有阴气极重的人才能吃的。毛仔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本身阳气也比一般人重,吃了不难受才怪。”
我头一回听说阳气极重的人不能吃狗肉,爷爷的话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忙问道:“现在好多做火锅的店子推出狗肉火锅呢,怎么就吃不得呢?”
问这话的同时,我又想起了二奶奶家的那条狗。
爷爷说道:“狗的情况很怪,它本身属阴,却不是阴灵,而是和鬼的阴寒之气完全相同,所以狗能见鬼知煞,预警能力特别强。但是狗和人的关系最紧密,所以又带着很重的人阳。为什么吃狗肉最燥,这跟吃人肉一个道理。那吃的是人阳,不燥才怪哩!”
我忍不住问道:“二奶奶养的那条狗被打死后,是不是也被人吃掉了?”
妈妈苦笑道:“你不知道,这些年我们村里的狗都很难活过一年。平时小偷小摸的人懒散惯了,自己家里从来不养一个牲口,快过年的时候就在附近几个村里转悠,看见有活物就放药弄倒,或者闷棍打死,然后在附近的山上扒了皮,要么烟熏了做过年的腊肉,要么当晚就下了火锅。”
“还有这样的事?”我不得不承认,离家读了几年书,现在连家乡的情况都陌生了。
妈妈说道:“可不是吗?我们村的张娭毑,你知道吧,她家的母狗在五月的时候下了六个狗崽。张娭毑高兴得不得了,她儿子女儿都在外上班,一年到头不回家,她就跟着那条狗过日子呢。她将儿子女儿寄回来的牛奶和营养品都喂给狗崽吃,像对儿子一样对待它们。结果不到腊月,六个狗崽都被人家打死吃了,就连那条母狗都不知道被谁打断了两条腿,也差点儿成了人家的一盘菜。”
我哑口无言。
“所以你说说,二奶奶养的狗可能就这样埋掉吗?当晚就被几个坐夜的人烤着吃了。”妈妈说。在我们那个地方,办葬礼的晚上是要留人在灵堂彻夜烧纸打锣的,并且每隔一刻钟就放一小挂鞭炮,名之为“坐夜”。
“吃了?”我惊讶不已。
“是啊。那几个被咬到的人还特意半夜赶过去凑了一餐,开玩笑说狗咬了他们,他们要咬回来。”
“那吃过狗肉的人后来怎么样了?”说这话的时候,我心中有隐隐的期待,期待某种奇妙的答案。我想,既然那条狗有那样的灵气——认出曾经得罪过二奶奶的人,并且有那样的勇气上前咬一口为二奶奶“报仇”,那么,它应该有同样的能力为自己的悲惨命运“报仇”吧?
不过妈妈的答案让我大失所望。妈妈摊手道:“没怎样啊!甚至有人说,二奶奶养的狗远远不如张娭毑用牛奶喂大的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