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六念
僧架了一个床铺,又将行李铺好,叫唐僧安歇。
唐僧颇为诚惶诚恐,他只道此番西去必将风餐露宿,有许多苦头要吃,乍有人服侍,还颇不习惯,问道:“我自歇下,你却睡在哪里?”
悟空笑道:“师父不必管我,我已有几百年不睡了。你自安歇,我为你守夜便是。”
唐僧在悟空的守护下安安稳稳睡了一夜,清晨起来,却见一张毛茸茸的猴脸正微笑看着自己,急忙起身合掌道:“罪过罪过。”
悟空问道:“有什么罪过?”
唐僧道:“佛家有云,佛即心兮心即佛,心佛从来皆要物。我如今生了懒惰之心,岂不是罪过?”
悟空心里说了一句“迂腐”,嘴上却道:“弟子服侍师父,乃是天经地义,师父不必挂怀。”于是悟空取过斋饭,又教唐僧吃了,这才又上了路。
行不多远,面前跃出一只斑斓猛虎,唬得唐僧差点儿掉下马来。悟空跃至马前,骂道:“你这孽畜,见了你家大圣爷爷,还不躲远些?”
寻常猛兽见了悟空,自然唯恐避之不及,哪知这猛虎双眼通红,如发狂一般,扑了过来。悟空心中纳闷,伸脚将这大虫踢了个半残,道:“若不是我归了佛门,便有十只大虫也一遭杀了!”
唐僧闻言大喜,道了声:“善哉善哉!”
悟空心中暗笑,若不是我早知你唐僧习性,还真难管住自己。
又行了几日,天气渐寒。
此时已是初冬时节,霜凋红叶,菊残荷尽,淡云若雪,朔风渐骤。悟空教唐僧加了衣裳,日夜兼程西行。他神通广大,在此时节,随意讨些野果斋饭,都是手到擒来。实在无处可寻,便飞到附近村镇,寻那富人家随意淘些米面,再使法术做熟,一日三餐绝不误了唐僧。毕竟自己不是正儿八经取经的,哪有什么不准偷盗之类的忌讳。
这一日,正在山岭中行走,路边蹿出六条大汉,各执刀枪,口中喝道:“那两个和尚,留下盘缠再走!”
唐僧惊道:“悟空,这可如何是好?”悟空道:“师父莫急,待我上前问问!”于是走上前道:“这几位好汉,敢问你们是为谋财,还是为害命?”
一人叫道:“休得废话!你这两条贱命又值几文?只要你们的马匹盘缠便好!”
悟空笑道:“说得好!既然谋财,可敢留个名号?”
那强盗道:“有何不敢?你要知道,我便说与你听。我六人,一个唤作眼看喜,一个唤作耳听怒,一个唤作鼻嗅爱,一个唤作舌尝思,一个唤作意见欲,一个唤作身本忧。”
悟空得了这几人名字,心道,果然正戏来了。于是转回问唐僧道:“这六人,乃是喜怒爱思欲忧,请师父明示,该如何处置才好?”
唐僧懵懵懂懂,道:“我只要过路去便好,哪管如何处置?”
悟空道:“这事必要师父裁定,要去西天取得真经,这六念不斩,却是难事。”
唐僧道:“佛门中人,四大皆空,什么喜怒爱思欲忧,我是早已断了根。”
悟空道:“既断了根,此处怎又出来了?”
唐僧道:“我既断了根,想必这六念是你的。”
悟空道:“既是我的,那却该不该斩却?”
唐僧坐在马上,心中却犯了难。自己若说斩,便犯了教唆杀生的罪过;若说不斩,六念不除,又怎能到西天?
悟空见唐僧犹疑不定,笑道:“要除这几人如探囊取物,只是看师父心意。”悟空清清楚楚记得,那美猴王便是行到此处,杀了六人,才被唐僧赶了回去。然后行到东海,听东海龙王敖广讲了张良拾履的故事,才又回来保唐僧。然后便戴了花帽,中了观音计策,自己将金箍套在了脑袋上。悟空既然知道这场典故,又怎能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