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告诉我,救赎者。”
“我不会说的。”
听到这句话,康普顿修士明智地保持了缄默,却随后让圣殿里受雇于他的两个眼线去调查这个受刑男孩的所有底细。这也是他第一次表现得比博思科高明。
“倘我今晚即死该当如何?倘我今晚即死该当如何?倘我今晚即死该当如何?”经过多年来的诵吟,男孩们对这句话早已麻木。而今晚,当凯尔他们口中念念有词地向寝室走去时,却又重新感到了它的可怕力量,一如儿时。那时候,他们会整晚睡不着觉,深信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到野兽张开的血盆大口,或是听到铁炉子里烧焦东西的声音。
不到十分钟,偌大的寝室就装满了人,门也被锁上了。在寒冷晦暗的巨大房间里,五百个男孩一声不响地做着入睡前的准备工作。不一会儿,蜡烛也熄灭了,男孩们在黑暗中等待着马上就会来临的沉睡,要知道,清晨不到五点钟他们就得起床。很快,鼾声、抽泣声、打嗝声和咕哝声交织在一起,孩子们各自奔向他们或舒适或恐惧的梦境。
当然,这三个男孩没有立刻入睡,或者说,好几个小时都没睡着。
凯尔很早就醒了。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早醒给了他一个小时独处的时间,如果说同时有五百个男孩在身旁熟睡也能称得上独处的话。但是,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没有人同他说话,没有人注意他,没有人向他发号施令,没有人威胁他,或是随时找个借口揍他一顿甚至要他的命。而且,就算他饥肠辘辘,至少躺在毯子里是暖和的。当然,想到饥饿,他记起了食物。他的口袋里装满了食物。此时伸手去够挂在床边的法衣不能称得上谨慎,但他被某种难以抗拒的东西所驱使,不是饥饿,因为他早已习惯了饥饿,而是喜悦,是念想,是美味的食物带来的快乐感觉。他不慌不忙地将手伸进口袋,把第一个碰到的什么东西掏了出来,塞进嘴里。是一块涂了奶油的饼干。
饼干入口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幸福得要发疯了。糖和黄油的香味不仅在他的嘴里,更在他的脑子里、在他的灵魂里炸开了。他边嚼边咽,体会到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快乐。
然后,他理所当然地反胃了。他并不适应这样的食物,正如同一头大象不适应在空中飞行一样。如果一个人因缺少食物或水而濒临死亡,那么正确的做法是首先喂他极少量的水或少许流食,向不是一上来就暴食暴饮。否则,他的身体会排斥,他会因为先前拼命想要得到的东西而送命。凯尔在床上安静地躺了半个小时,努力不让自己吐出来。
他刚刚觉得好了一些,就听到值班修士的脚步声,坚硬的鞋底沉重地踩在石头地板上,那是早上起床前的例行检查。脚步声响了大概有十分钟,然后突然节奏加快,同时修士用力拍着巴掌。起床!起床!
凯尔仍然有点不舒服,但他迅速起身,小心地穿上法衣,留心不让任何东西从塞得满满的衣袋里掉出来。此时,一屋子男孩也边打哈欠边摇摇晃晃下了床。
几分钟后,他们冒着雨向圣恩堂列队行进,那是一座宏伟的石头建筑,在那里将进行长达两小时的弥撒,在主祷神父的带领下,吟诵因无数次重复而变得空洞的祷词。这对凯尔来说并不是多烦人的事儿,还是小孩的时候,他就学会了一边随着其他人祷告,一边睁着眼睡觉,同时还能保持一小块头脑清醒着,警惕督导神父过来。
祷告结束后是早餐,有灰稀饭和“死人脚”。“死人脚”是一种由多种动植物油和各色种子做成的点心,通常都是酸臭的,味道令人作呕,营养却不差,正是因为这种恶心的糕点,男孩们才活了下来。救赎者们希望男孩们尽可能远离生活中的任何乐趣,但为了日后摧毁异教徒的圣战大业,这些男孩又必须身强体壮。当然,是指